“想做什么就去做。” 望着满眼期待的夏素白, 延赤霞却有些心不在焉。 “那哥哥呢?”夏素白追问道。 “我?” “是啊,哥哥想做什么?” 当初在万松山的时候, 延赤霞说过自己“没什么想做的”。 夏素白想知道, 现在还是这样吗? 说实话, 她不认为延赤霞会一辈子做山贼。 五峰十杰的其他几人也都好奇地望着延赤霞。 以前不知道武功为何物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们都见识过延赤霞的本事, 知道山寨对他来说是多么狭小的地方。 他是应该翱翔九天的神龙。 延赤霞耸了耸肩, 淡淡地说道:“没什么特别的。” “没有吗?”夏素白有些失望。 “嗯。” 现在的日子, 延赤霞已经很满足了。 有遮风避雨的住所, 有美味的食物, 还有肝胆相照的兄弟, 夫复何求? 和以前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仓库相比, 现在的生活简直如同天堂一般。 李铁山挠了挠头, 忍不住说道:“延兄弟, 你不想成为名震江湖的大侠吗? 到时候美女肯定都会对你投怀送抱的。” “麻烦。” 延赤霞摇摇头, “这次参加绿林大会, 我算是明白了, 我就不是四处奔波的命。” “哇! 要是我有延兄弟这样的武功……” 李铁山激动得浑身发抖, “那滋味, 简直不敢想象!” “既然你喜欢, 就好好练功, 十年,不,只要你肯下苦功,不出十年, 你也能像我一样。” 延赤霞笑着说道。 “真的吗? 那我苦练十年, 也能像延兄弟一样威震江湖吗?” 李铁山两眼放光。 “威震江湖不敢说, 但在江湖上闯出点名堂还是可以的。” “喔哦!” 李铁山兴奋地挥舞着双臂, 忍不住放声大吼。 想当初, 他也是被逼无奈才落草为寇的, 如今听到自己还有机会出人头地, 心中顿时燃起了希望之火。 韩彩妍撇了撇嘴, “瞧你那点出息, 一说到美女就来劲了。” “才不是呢, 我是觉得, 能在江湖上闯出名堂, 也是一件很威风的事情……” 李铁山涨红了脸, 眼神躲闪着不敢看韩彩妍。 三个月的相处, 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韩彩妍不再像以前那样处处针对他, 这让李铁山感到轻松的同时, 又有些失落。 延赤霞看着斗嘴的两人, 忍不住笑了起来。 仔细想想, 最近韩彩妍和李铁山的相处模式确实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韩彩妍不再像以前那样没完没了地找他麻烦, 虽然清净了不少, 但不知为何, 他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 目光转向夏素白, 却见她一脸落寞。 延赤霞心中一动, 目光扫过五峰十杰, 发现除了沈阳角这个天生喜欢做山贼的怪人, 其他人的情绪似乎都不太高。 除了马衡道和许仁达, 其他兄弟都是迫于生计才落草为寇的。 随着武功越来越高, 他们会不会也像夏素白一样, 想要离开山寨, 去开封或者郑州, 过上另一种生活呢? 也许, 李铁山的想法才是正常的。 “难道, 不正常的人是我吗?” 延赤霞心中暗道。 但他很快就将这个念头抛诸脑后, 因为他发现, 无论自己怎么想, 最后都会回到同一个问题上。 那个仓库, 那个女人, 还有那些所谓的兄弟, 那些长老…… 他都厌恶至极。 除此之外, 其他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毫无意义。 他只感到无尽的空虚和厌倦。 也许, 他心中只剩下那些“令人厌恶的记忆”了。 “我该怎么做, 才能摆脱这一切呢?” 延赤霞在心中问自己, 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河南, 平顶山。 一支庞大的队伍沿着崎岖的山路缓缓前行, 队伍绵延数里, 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正是前往武汉的百世商行车队。 虽然是第一次押镖, 但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卧龙镖局总镖头延武柏却神色如常, 丝毫不见紧张。 作为卧龙庄的嫡系传人, 他骨子里就有一种优越感, 对绿林道上的山贼更是打心眼里瞧不起。 更何况, 他的父亲“参月剑客” 延武龙当年凭借一手九天剑法名震江湖, 更是让卧龙庄的声名远播。 在他们这些精通“九天剑法”的眼里, 这些绿林山贼不过是乌合之众, 根本不值一提。 “此山是我开, 此树是我栽, 要想从此过, 留下买路财!” 一声吆喝, 从路边的树林中冲出三十几名手持刀剑的山贼, 拦住了商队的去路。 为首之人, 正是赤风寨寨主“通天血斧”赫连厚。 面对来势汹汹的山贼,延武柏道却是不慌不忙, 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队伍前方。 他气定神闲, 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在下百世商行护卫, 卧龙镖局总镖头延武柏, 久闻平顶山好汉的大名, 今日一见, 果然名不虚传。 ” “我等路过宝地, 还望各位好汉高抬贵手, 日后必有重谢。” 赫连厚闻言, 眉头微微一皱。 以往那些百世商行的镖师, 见到他们这些绿林好汉, 哪个不是点头哈腰, 低声下气? 今日这领头的镖师, 居然如此不卑不亢, 着实让他有些不爽。 “这小子, 说话的语气倒是挺狂, 看来有点本事……” 赫连厚心中暗道, “不过, 今日遇到我‘通天血斧’, 算你倒霉!” 他本想亲自出手, 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镖师一个教训, 但转念一想, 自己好歹也是一寨之主, 如果连一个镖师都对付不了, 岂不是让人笑话? “该找个什么人, 去会一会这小子呢?” 赫连厚目光扫过身后的喽啰, 却发现没有一个能打的。 他心中暗骂, “都是一群废物, 关键时刻, 连一个能顶事的都没有!” 无奈之下, 他只好拍了拍身旁的三当家“杀人大盗”尤金英, 示意他出手。 尤金英心领神会, 上前一步, 瓮声瓮气地说道:“老子‘杀人大盗’尤金英, 识相的, 就赶紧留下买路财, 否则, 别怪老子刀下无情!” 他话音未落, 延武柏便闪电般拔出腰间长剑。 “那就领教阁下的高招!” 话音未落, 他手腕一抖, 剑尖直指地面, 摆出一个奇特的起手式。 这是他苦练“九天剑法”二十余载, 自创的“自然剑势”。 一股凌厉的剑气, 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直逼尤金英。 尤金英顿时感觉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心中暗骂, “这小子, 果然有两下子, 看来今天是遇到硬茬了!” 不过, 现在箭在弦上, 不得不发。 他硬着头皮, 拔出腰间那柄与其说是刀, 不如说是门板的巨型大刀, 朝着 延武柏当头劈下。 “呼呼呼……” 刀风呼啸, 气势惊人。 然而, 面对这泰山压顶的一刀, 延武柏却只是微微侧身, 便轻松躲过。 紧接着, 他脚尖一点, 身形如鬼魅般飘到尤金英面前。 “九天剑法”第一式, “飞龙在天”! 只见他手中长剑化作一道银光, 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 从下往上, 斜斜地刺向尤金英的咽喉。 “嗤!” 剑气纵横, 一道肉眼可见的剑痕, 出现在尤金英的脖子下方。 尤金英甚至能感觉到, 那冰冷的剑尖, 已经触碰到了他的皮肤。 他吓得魂飞魄散, 手中的大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双腿一软, 差点瘫倒在地。 “好汉饶命! 好汉饶命!” 他惊恐万状地求饶道。 延武柏这才收剑后退, 冷冷地看着他。 赫连厚见状, 心中大惊失色。 “这小子, 居然如此厉害!” 他心中暗道, “还好我没有贸然出手, 否则, 丢脸的就是我了!” 他强装镇定, 哈哈一笑, 说道:“原来是延武柏好汉, 久仰久仰! 今日一见, 果然名不虚传! 既然是误会一场,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说完, 他也不等延武柏回答, 便带着一众喽啰, 灰溜溜地逃进了树林。 百世商行的管事王义康见状, 连忙跑到延武柏面前, 满脸堆笑地恭维道: “延总镖头果然厉害, 三下五除二就打发了这群山贼, 真是太感谢了!” “王管事客气了, 这都是在下分内之事。” 延武柏淡淡地说道,将长剑收回鞘中,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卧龙镖局的镖师们, 一个个昂首挺胸, 神气十足地跟在他的身后。 两天后, 五峰山。 一支规模庞大的商队, 浩浩荡荡地来到了五峰山下。 这正是前往武汉的百世商行。 二十五名卧龙镖局的镖师, 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但脸上并没有多少紧张之色。 一来是因为之前在平顶山的遭遇, 二来是因为五峰山寨在江湖上素来以“讲规矩”着称。 商队进入五峰山地界一个时辰后, 一支系着绿色旗帜的长枪, 突然从天而降, 稳稳地插在了队伍前方的道路中央。 紧接着, 二十几名山贼, 从路边的树林中缓缓走了出来。 为首之人, 正是暂时负责看守山寨的黄耀明。 他摇着折扇, 笑眯眯地说道:“各位这是要去哪里啊? 不知道这五峰山, 是我们五峰山寨的地盘吗?” 卧龙镖局总镖头 延武柏 上前一步, 拱手说道: “在下百世商行护卫, 卧龙镖局总镖头 延武柏 , 久闻五峰山寨大名, 今日特来拜山。 我们这趟是去武汉, 车上装的都是些普通货物, 还请各位好汉行个方便。” “既然是路过, 那就留下买路财吧。” 黄耀明笑眯眯地说道, “我们五峰山寨的规矩, 一向都是童叟无欺,过路费, 一个人头, 一两银子。” “好说, 好说。” 延武柏 说着, 便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递了过去, “我们这里一共二十人, 这是二十两银子, 还请笑纳。” 黄耀明接过钱袋, 打开一看, 里面果然是二十两白银, 不多不少。 他心中暗自冷笑, “这小子, 还真是大方啊! 不过, 你以为这样就能打发我了吗?” 他目光扫过商队, 发现除了二十多名镖师之外, 还有三十多名身穿粗布麻衣的脚夫, 以及十几辆满载货物的马车。 “我说延总镖头, 你这是在糊弄谁呢?” 黄耀明脸色一沉, “你当我们五峰山寨的人, 都是瞎子吗? 这分明是四十多人, 怎么就变成二十人了?” “黄当家的,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延武柏故作不解地问道。 “什么意思?” 黄耀明冷笑道, “这些人, 难道不是你们百世商行的人吗?” “黄当家的, 您误会了。” 延武柏连忙解释道, “这些人只是我们雇佣的脚夫, 并非我们百世商行的正式成员, 所以,自然不需要算在过路费里面。” “放屁!” 黄耀明怒道, “他们既然是为你们百世商行做事, 那就得算在你们头上! 少废话, 赶紧把剩下的二十两银子交出来, 否则, 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这……” 延武柏 面露难色, “黄当家的, 您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怎么, 你不服气?” 黄耀明脸色一沉, “我告诉你, 在五峰山的地界上, 就得守我们五峰山寨的规矩! 你要是识相的, 就赶紧把银子交出来, 否则, 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好吧, 好吧。” 延武柏 无奈地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 那我就再给你们二十两银子。” 说着, 他又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 扔给了黄耀明。 黄耀明接过钱袋, 打开一看, 里面果然又是二十两白银。 他心中暗自得意, “哼, 跟我斗, 你还嫩了点!” 他将钱袋收好, 然后大手一挥, 说道:“放行!” 商队继续向前走去, 很快就消失在了山道尽头。 黄耀明看着商队远去的背影, 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哼, 百世商行, 这次算你们走运! 等我们五峰十杰回来, 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塔河。 塔河距离五峰山大约三天的路程。 也许是因为距离五峰山越来越远, 五峰十杰的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不再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提起“飞龙门”。 与之相反的是, 沈阳角却越来越兴奋, 一路上都在不停地擦拭着他的“游叶刀”, 似乎恨不得现在就找个地方大干一场。 看到他这副模样, 延赤霞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想起了当初在汉阳, 那个“正义盟”的男人说过的话: “橘生淮南则为橘, 生于淮北则为枳。” 也许, 他也早就看出了沈阳角的本性, 所以才会说出那番“橘枳之辩”吧。 “唉, 这老家伙, 无论是在淮南还是淮北, 都改变不了他那副贪婪的本性啊!” 延赤霞 心中暗道。 对于五峰十杰来说, 五峰山就是他们的“淮北”, 一旦回到了那里, 他们就会不由自主地暴露出自己“山贼”的本性。 看着兄弟们脸上越来越明显的“山贼”气息, 延赤霞 心中五味杂陈。 他既为兄弟们感到高兴, 又为自己感到悲哀。 高兴的是, 兄弟们终于可以做回自己了。 悲哀的是, 他自己却始终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归宿”。 他就像一根被烧尽的灯芯, 再也无法点燃任何激情。 “唉, 管他橘子还是枳子, 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延赤霞苦笑着摇了摇头, 将心中那丝莫名的烦躁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