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夏许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幽暗、破碎、曲折连绵，一眼望不到头的难过。 那时候，她常去心理诊室待着，不干什么，就待着。 原本是给留守儿童设置的校内心理诊室，最后成了何夏的避风港。 何夏和心理诊室的苏老师关系处得很好。 苏老师算是全科老师，哪一科都会一点，甚至学校的音乐也是她教的。 何夏的琵琶就是跟她学的，甚至，也是她鼓励何夏考教资，参加汉语言自学考试。 为什么选择汉语言，大概是弥补高中文理分科时不能自由选择的遗憾。 那所学校的学生少，老师就更少。 何夏原本只是报名了公司的志愿活动，去那所学校参加一个公益活动，由此结识了苏老师。 何夏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几十人的小学，还要设置一个心理诊室。 苏老师说：“只是个聊天的地方，我又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 她这话自谦过了头。 何夏待在心理诊室后，就再也没做过噩梦。 后来干脆辞了工作，跟着苏老师做起了事。 苏老师包吃包住，原本何夏住在学校的宿舍，周末再回镇上的出租屋，但是夏季闷热，住在宿舍多有不便，后来，她就住到苏老师的家里去。 苏老师什么都好，就是弟弟妹妹不省心。 何夏虽是姐姐，但体会不到苏老师的心情，在教育弟妹方面，苏老师倒是时常向何夏讨教。 何华太乖巧了，长大后的何华更不用何夏操心。 何华上大学后，何夏的生活一下子空白起来。 生活无端在她的个人空间挖了一个洞，她体会到了不被需要的感觉。 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崩断，也算好事。 她也再无需背负着愧疚生活。 何夏一直以来的愿望，是考个远一点的大学，然后毕业工作，一个人生活。 何夏在大三那年暑假，找了一份实习工作。 何妈妈给她打电话，问她回不回去过生日。 何夏听不得何妈妈语气里的小心试探，答应请假回去。 然后，何爸爸何妈妈在去车站接人的路上，遇到了车祸。 何夏对父母的感情一直很奇怪，这大概源于她天生的敏感。 追根究底，是她在父母这里没有得到过充足的爱。 何夏知道，父母爱她们，但是，他们更爱面子。 虚荣让他们在原来的村里抬不起来头，因为他们有两个女儿。 农村没有儿子，相当于就是断子绝孙。 于是，他们想培养出一对优秀的女儿，来狠狠打脸那些人。 任何影响学习的事情被禁止：画画，看电视，打游戏，养宠物。 人在房间，房门不许上锁。 不许和成绩不好的人玩。 何夏从梦里惊醒。 月光隔着窗帘，不那么明晰地投到屋内一层暗淡的光影。 何夏看了看身侧的何华，婴儿似的侧躺着，头都快挨到何夏的枕头上，半个身子都在被子外。 何夏笑了笑，替她掖了掖被角，然后起床，开了小台灯刷题。 全身心沉浸在题海里是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何夏一刷题就忘了时间，从凌晨三点刷到了天亮。 国庆节法定节假日，服装厂正常上班，只有中秋节那天放假。 何妈妈还没起床，何夏干脆做好了早饭。 等何妈妈上班，何夏给何华辅导作业。 “姐姐，你帮我看看作文吧。” 何华把作文本递给何夏，分数都挺高的，何夏疑惑地看向何华。 “学校的公告栏上还贴着你的优秀作文，我看了，比我写得好多了，姐，你就帮我看看吧。” “好。” 何夏花了半个小时，来回看了这几篇作文，然后看向一旁期待的何华，问她：“语文老师是不是和你说过凤头，猪肚，豹尾？” “说过。” “那你说说，凤头，猪肚，豹尾是什么意思？” “就是写作文的时候，尤其要注意开头和结尾。” 何夏摇摇头，这下轮到何华疑惑了，小学语文老师就是这么教的，老师们改作文的时候，会看重开头和结尾，何华也凭借着这招，作文能屡屡获得高分。 “如果你看到孔雀开屏，你是不是会走不动路。” 县城没有动物园，何华在电视上看过孔雀开屏，很美。 于是她点点头，表示如果看到孔雀开屏，可能真的走不动路，正常人都会为美丽驻足。 “那么凤凰作为百鸟之王，它的头是比孔雀开屏还要美的，自然也要比孔雀更吸引人，所以，写作里，开头的作用就是要像凤凰的头一样吸引人，这也就是老师为什么说作文开头重要的原因了。” “豹子是多强壮的动物，它的尾巴一定不是绵软有力的，我们很多时候都是在作文结尾部分点明主题，升华主题，这部分一定要像豹尾一样强劲有力。” “但是，这些不代表作文的中间部分不重要。” “猪肚不是贬义，而是你的作文的中间部分，要像它一样充实，懂了吗？” 何华恍然大悟。 何夏说道：“我的作文本都在二楼，你自己翻，但是楼上不要弄乱了。” 何华是一点就通的，不是那种要老师把饭喂到嘴边再吃的学生，她很有些学习的天赋，善于总结。 “那姐姐的课本我也能看吧？” “如果需要的话，你可以看看我课本上的笔记，虽然现在课本改版了，但是也有参考作用。” “嗯嗯。” 何夏揉揉她的脑袋：“写作业吧，碰到不会的再来问我，中午喊我做饭。” 何夏在躺椅上看书。 她知道这样对眼睛不好，但她知道，看不了一会儿，就要睡着。 吃完早饭后，她就一直犯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