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钧寻来得迅速，他个子高，一进门就能看到拥挤着的看客中心的黎莉何夏等人，旁边还有一个小学生模样的小女孩，大概就是何夏的妹妹。 自黎莉摇人后，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何夏恐怕招来踩踏或者被人潮挤散，把何华叫到自己身边看护。 何夏有点后悔没能阻止佟菲菲黎莉凑热闹去抽奖，还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看那两人义愤填膺的样子，又觉得是自己多活一世，反倒没有她们的少年意气。 几人和玉石柜台的两个店员对峙，还是佟菲菲先叫了一声黎老师，其余两人才发现救兵来了。 何华不认识黎钧寻，唯有佟菲菲看着向她们走来的黎钧寻，眼神在黎莉和黎老师之间来回移动。 黎莉喊了声：“爸。” 佟菲菲瞠目结舌。 她见何夏淡定地喊了一声：“老师好。” 何华有样学样地跟在姐姐后面喊老师好。 黎莉推推佟菲菲，让她回神：“这是我爸。” 黎钧寻点点头。 佟菲菲这才有一种落到实处的感觉，类似我身边平平无奇的同学竟然是大佬的女儿。 装乖扮巧是佟菲菲的长项，她甜甜地喊了一声老师好，看接下来的事情走向。 除了何夏，三个女孩子期待地看向黎钧寻。 只有何夏，大概心里想得和黎钧寻一致。 这件事不可能轻拿轻放，否则会伤害到孩子们的积极性。 但也不可能真的闹到工商局。 小县城就这么大，到处都是人情往来，彻底撕破脸皮，到最后，谁也落不着好。 果然，黎老师开口：“这件事，完全是你们的错，总归是大过年的，孩子们也没有打算追究到底，既然你们不接受口头道歉，那我们就只接受书面道歉了。” “我们要求在鞋城的入口处和你们柜台这里张贴道歉信，里面要说明原委，道歉信要保留一个月的时间，我们也会过来检查。” 红唇阿姨第一次见这样较真的小孩和这样纵容孩子的成年人。 年轻一点的那个柜员喊来了鞋城的经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们两个员工已经没有权限处理了。 玉石柜台就是鞋城老板娘开的，老板和老板娘平时都不在，只有经理在这里负责全场。 那个经理说明了自己的身份，鞠躬道歉，表示可以赔偿礼品。 看向他们手上拎的套着塑料袋的鞋盒，立马提出：“鞋子就当送你们的，稍后可以帮你们安排退款。” 黎钧寻看向女孩子们，女孩子们都坚定地摇摇头。 黎钧寻从包里掏出来一张名片，轻放到柜台上。 经理拿起那张印着某某律师所的名片，上下打量着黎钧寻。 “我们不需要任何赔偿，只接受书面形式的道歉，如果你们不愿意接受，那么我们只好通过法律形式，要求你们登报道歉了。” 黎钧寻一段话堵回去任何形式的赔偿，他尊重孩子们的选择。 经理也知道这事不能善了，张贴道歉信对他们的生意会造成极大的影响，但不得不认栽。 眼前这个人的气质看起来就很严肃认真，出门连名片都准备好了。 他有预感，如果不及时答应他们的条件，眼前的这人说不定真的会去找律师。 “好，我答应你们。” 说完就要柜员去拿纸。 围观的人见事情就这样了结，还觉得意犹未尽。 没有什么热闹看了，人群渐渐散去。 一身形强壮的大叔不退反进，走到黎钧寻的身边问道：“兄弟，你是老师？” 他看上去也就比黎钧寻年轻几岁。 “是。” 这也没什么好瞒的，黎钧寻回答完，让何夏去写道歉信。 这孩子语文好，写个道歉信不在话下。 说实话，他还真不放心鞋城的人去写，到时候避重就轻的，根本达不到澄清事实的目的。 那大叔就差和黎钧寻勾肩搭背，认真地问：“你们人民教师都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啊？” 埋头写道歉信的何夏笔一顿，差点写错字。 这位大叔是来取教育经的？ 黎钧寻没有这么直白地发问，他试探地问：“您家里有孩子？” “是呀，有个女儿，性格文静过了头，都怪她妈太宝贝她了，怕孩子早恋，孩子在学校的事情一天能问个七八遍，孩子烦了，在家还发了脾气。” 黎钧寻皱眉，简短的几句话，他首先分析出的就是家长的控制欲太强。 “孩子需要有独立空间，像不能偷看他们的日记，一次偷看，就会产生信任危机，孩子可能永远不会相信父母。” 黎莉在旁边接道：“曾子杀猪的故事。” 黎钧寻继续说：“孩子还需要独立的空间，你女儿多大？” “十一岁，刚上初一。” 黎钧寻点点头：“刚上初一，学习压力增大，如果父母再管得严一点，像这种文静一点的小姑娘，很容易抑郁。” 何夏“咦”了一声，她听见他们沟通，一时分了心，字写岔行了。 不过还好是草稿，到时候鞋城的人还需要打印。 那大叔眉头紧锁：“那可咋办？” “你可以和孩子好好沟通一下，要平等地去沟通，最好不要带你的媳妇一起。” 大叔郑重地点头，然后继续问了些别的。 何夏在脑子里面过了遍草稿，现在倒是可以一心二用，一边写字一边偷听他们说话。 大叔最后问：“您在哪教书啊，看你身边带的几个孩子，年级也不大，难道在一中教书？” 佟菲菲伶俐地回答：“叔叔，我们是奎文初中的。” 大叔惊喜地说：“我女儿也是奎文的。” 何夏停下笔，直起腰板问：“叔叔，您姓季？” 大叔激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你认识我？” 何夏了然，看来猜得没错。 没想到这么巧，竟然碰到季雪的爸爸。 何夏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让佟菲菲带何华到鞋城的门口等她，事情马上就结束了。 佟菲菲不疑有他，牵着何华到鞋城大门外面等她， 何夏也不用避着黎莉，直言道：“建议您的妻子去看下心理医生。” 大叔一下子变了脸色，小县城很保守，让人去看心理医生，无异于是对别人说，你老婆有精神病。 “对不起，您先别生气，孩子说话直了一点，但是没有恶意，我们班没有姓季的学生，何夏，你认识？” 何夏点点头：“五班的季雪。” 她现在闭上眼都能想到那些针对季雪的恶言恶语。 季雪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孩，而把她逼到被全班学生孤立的，却是珍爱她的父母。 有些事情还没发生，但深深地刻在了何夏的脑子里。 有次放学，季雪和同班的一个男生同行出校门，何夏从旁边经过，听到他们在讨论题目。 但是第二天的时候，季雪就没来上学，她妈找上门，点名道姓让那个男生离季雪远一点之类的，言语贬低农村人。 奎文初中就是乡村初中，有几个学生不是农村的。 季雪妈妈的话一出，无疑是得罪了一大批人。 大家都怕被季雪妈妈找上门，渐渐远离季雪，慢慢变成了孤立，季雪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变得沉默寡言。 季雪的心理问题爆发，是在高一。 高一上学期，学校强制性住校，也幸亏这个，有同宿舍的同学发现季雪会梦游，有躲在卫生间自残的行为，及时汇报给班主任。 季雪被接回家休养一个多月才回来，学校里流言四起。 何夏只恨初中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及时拉她一把。 现在有这个机会了，何夏郑重地说：“季雪真的很好，成绩好，懂礼貌，又好看，老师和同学都很喜欢，如果你们觉得她在家里的表现不如意，那么该反思的，是你们家长，而不是季雪。” 黎钧寻看看手表，时间不早了。 他对怔愣的大叔说道：“我是一班的班主任黎钧寻，到时候帮你约一下五班的班主任，明天开完家长会，你可以和他详细聊一下。” 季雪爸爸点头。 在鞋城耽误了很长时间，他们就没再去逛其他的。 黎钧寻叮嘱了何夏几句：“在外面别什么话都说。” 何夏知道老师是为自己好，爽快答应。 黎钧寻把他们送上了公交车，车子开出很长的距离，何夏坐在最后一排回头看，黎钧寻和黎莉父女还站在原地目送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