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片刻,一边浇水,一边跟她说话:“痒了不能抓,新愈合的皮肤很薄,抓挠会留疤。”</p>
一直到浇水壶的水浇完,周叙回过身,看到程知微站在尤婧斐的那一长排韭菜前,在发呆。</p>
周叙放下浇水壶,犹豫了片刻,从衣兜里掏出一盒膏药递给她。</p>
“这个是青草膏,能缓解发痒。”</p>
程知微回头时,看到小小的绿色药膏盒,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光好像伸到了她心里。</p>
可那种细微的温暖,追究起来又有一种荒凉感,因为在这一刻,她忽然想到了林嘉裕。</p>
程知微连忙摇头:“不用了,周叙,真不用,林嘉裕也给我买了,够用了。”</p>
周叙怔了一下,可也只是一刹那而已,他紧接着笑起来:“对哦。”</p>
他说完话,将药膏放回兜里,垂下头,看着尤婧斐那盆韭菜,伸手掐去发黄的顶端。</p>
“这韭菜是枯了吗?为什么会发黄?”她问。</p>
“这里光照太强,土壤的肥料不够。”周叙将一整盆抬起,转移到鸟躲凉那块地方。</p>
那几只鸟看到周叙,翅膀扑哧得更欢快。</p>
“对了,奶奶怎么去医院了?”程知微在他身后问道。</p>
“最近症状又严重了。”周叙站起身,看向她:“她已经完全把我忘了。”</p>
他双眼里是深不见底的悲伤。</p>
“看了医生,会有好转吗?”或许在别人眼里,医生犹如天神。但自从奶奶去世,程知微知道,医生不是神,医生也有局限。</p>
生命犹如时间,一旦要流逝,是谁都抓不住的。</p>
周叙艰难地从喉间蹦出一个字“难”。</p>
“今天下班我也去看看奶奶。”她轻声说:“旅游节目,奶奶帮了大忙。”</p>
在爷爷送去养老院后的一段时间里,程知微了解过老人晚年一些可能遇到的疾病。</p>
阿尔兹海默症发生的机率很大,这病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绝症,因为它根本无法根治。</p>
随着病情深入,忘记家人还算小事,到最后甚至有可能出现失禁失眠。</p>
最痛苦的不是这些患病老人,而是照顾他们的家人。</p>
周叙父母早逝,也没有其他亲人,照顾奶奶的重任,落在了他一个人的肩上。</p>
光是想想,程知微都替他觉得累。</p>
可累还是其次,面对至亲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还要被遗忘。</p>
是个人都会发疯。</p>
一整个下午,程知微一边做着策划案,一边有意无意的会将目光落在周叙身上。</p>
他的沉寂,像一座默默耸立的高山,午间阳台那片刻的明媚感,仿若她的一场错觉。</p>
这样的周叙,她还是第一次见。</p>
6 点半,程知微录完晚间播报,从演播厅离开,刚回到工位上,便看到周叙起身,她连忙叫住他。</p>
两人都没开车,这个时候的公共交通人满为患。</p>
周叙问她介不介意骑单车?</p>
程知微自然无异议。</p>
于是两人扫了共享单车,他在前面带路,带着她慢慢一路骑行。</p>
他家离气象局也就 3 公里,虽然一路堵车,红绿灯也多,15 分钟后已经到他小区楼下。</p>
这个点,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大人下班,孩子放学,小区门口停了许多小摊贩,每个小摊都排了小长队,购买力惊人。</p>
“饿不饿?先吃点东西?”周叙问她。</p>
程知微摸了一下干瘪的肚子:“好像确实是有点饿了。”</p>
话音刚落,她肚子适时响了起来。</p>
程知微顿时面露难色。</p>
周叙见状,脸上终于有了今天下午的第一个笑容。</p>
“那边有家炒面很好吃,试试?”</p>
“好啊。”</p>
周叙给她点了一份瘦肉鸡蛋炒面,又在隔壁摊位上买了两杯冰镇甘蔗汁。</p>
“炒面没那么快,先喝这个。”他递给她。</p>
程知微接过:“谢谢啊。”</p>
她喝了一口,甘蔗汁清甜冰爽,没忍住一下喝了大半杯。</p>
“你们这里怎么会允许摆摊啊?”</p>
“老小区,物业不管。”周叙也喝了口蔗汁,“这几个小摊在这里摆了很多年了,我初一那年,这家炒面就在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