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伴飞快跑开，兵丁似乎拿不定主意，在那里左顾右盼，很是为难。</p>
官道被兵丁拦着的另一边，驶来了几辆骡车。</p>
兵丁同样上前吆喝，坐在车辕前的老钱回道：“来者大名鼎鼎，雍州军钱爷是也！”</p>
老钱站起身打量，哎哟了一声：“来者何人，来者是原来是陕州兵啊，又要拿百姓当匪徒剿了？”</p>
听到老钱的话，兵丁惊慌不已，转身拔腿就跑，下了官道朝村子跑去，大声喊道：“雍州军来了，雍州军来了！”</p>
拦着路的兵丁们见状，追在他身后跑了，跟着大喊不止。</p>
“还是将军料事如神，果真好多只黄羊！”</p>
老钱嘬着牙花子，嘿嘿笑，鞭子一扬，在空中挥了个响亮的鞭花，朝着他们追了去。</p>
第16章 </p>
张达善陶知府李县令几人在驿馆接到兵丁来报，顿时大骇，顾不得寒冷，弃车骑马疾奔向方家村。</p>
靠近村通往村子的官道上，黄宗尚的马车停在那里，老钱坐在车门边，一只腿搭在车外，闲闲与车中努力装作平静的黄宗尚说着话。</p>
黄宗尚以前隐约提过一些各路兵将的德性，吃空饷最寻常不过。承平时期，武将要捞军功，除领朝廷的命令，镇压各路民反，杀鸡儆猴催收赋税之外，便是杀“匪徒，江洋大盗。”</p>
而所谓的匪徒江洋大盗，不过是拿民来冒充。</p>
待亲眼目睹陕州兵在方家村的穷凶恶极，黄宗尚依旧被震惊得瞠目结舌，回到车里坐着，许久都没回过神。</p>
万幸的是，陕州兵行凶时被他与老钱撞见，村民只家中被翻得大乱，稍微值钱的东西被收刮殆尽，有反抗的汉子受了些皮肉伤，未曾闹出人命。</p>
天已经蒙蒙黑，寒风从车门边灌入，黄宗尚浑身一激灵，睁眼望着陌生，暗黑的门外，嘴里直发苦。</p>
陕州兵既然敢在青天白日，临近官道边打杀，足以表明他们在陕州一手遮天。</p>
此事甚关重大，一个不察便会惹火烧身。黄宗尚悔恨不迭，懊恼自己当时忙着赶路，若在驿馆歇一晚，便不会被牵扯进来。</p>
瞧他这趟差使，果真是天下第一苦！</p>
“老实点！”老钱突然呵斥一声。</p>
被捆在一起不安分陕州兵，立刻变得老老实实了。</p>
黄宗尚被老钱惊得抖了抖，先前他亲眼目睹耀武扬威对村民的陕州兵，被老钱他们连打带吓，很快就节节败退，如鸟兽散四散逃走。</p>
老钱也不追，只让属下抓住了领头的几人，将他们捆在一起扔做一堆，由着其他人前去报信。</p>
老钱拿眼角睨了黄宗尚一眼，见他白胖的脸变成苦瓜，瑟缩一下，又赶紧抬手挺胸，努力撑着体面。</p>
“瞧这怂样，比老子差远了。”老钱暗自鄙夷了句。</p>
不过，老钱皱起了他稀疏的眉毛，黄宗尚再来雍州府，还恰好赶上张达善他们“剿匪”，着实让人意外。</p>
虞昉估计也没料到他会来，老钱直犯愁，不知该拿他如何办。</p>
嘴里嚼着干草，老钱眼珠子乱转，拼命想着主意。</p>
已经有人急行军赶回府城给虞昉报信，既然黄宗尚是见证人，他就不能走。</p>
老钱眼神不断朝黄宗尚身上飘，他的马车熏得香喷喷，烤得暖烘烘，连随从香茗都细皮嫩肉。</p>
也是一只大肥羊！</p>
黄宗尚坐立难安，开始干巴巴东拉西扯，绝口不提陕州兵之事。</p>
“时辰不早了，我还得赶往梁河县，早些到雍州府城传旨送信。钱郎将还要忙公务，不如先留着，我就不奉陪了。”</p>
黄宗尚扯了半晌，忍不住驱赶老钱下车。老钱打定了主意，望着天上已经挂着的明亮星辰，笑嘻嘻道：“黄郎中真是不辞辛劳，披星戴月赶路。”</p>
黄宗尚自知话转得生硬，也豁了出去，承认很是辛苦，“眼见就过年了，万万不能耽搁了陛下的差使。”</p>
说到这里，黄宗尚悲从苦中来，泪湿眼角：“这一年，就尽在赶路，耽搁在建安城雍州府来回的路上了啊！”</p>
“黄郎中。”老钱好奇了，他朝车厢里挪了挪，问：“我是武将，粗人，不知你们文官如何当差。平时在礼部衙门，你都做哪些事体啊？”</p>
黄宗尚被问得一愣，下意识想着平时在礼部当差时所做之事。他抬手抵住太阳穴，脑子乱糟糟，越想越乱。</p>
定是赶路太辛苦，又惊吓过度。除去那些繁琐的小事，黄宗尚能答得出来的具体差使，竟惟有来回雍州府传旨！</p>
老钱跳下了马车，没再继续追问，黄宗尚顿时松了口气，随着他看去。</p>
官道那边马蹄阵阵，很快便到了跟前。为首的男子翻身下马，年岁看上去约莫五十岁左右，身高中等。箩筐般粗的腰，膀子也宽如筛，披着黑色皮裘，乍眼一看，还以为是只熊瞎子。</p>
男子将缰绳一扔，紧随其后的兵卒手忙脚乱接住，把马牵到一旁，点上了火把。</p>
“放肆！”男子黑沉着脸，手按在刀柄上，气沉丹田怒喝一声，震得旁边林子的鸟唧唧叫，扑腾着翅膀乱飞。</p>
老钱蹲在他的破骡车边避风，嘴里还是衔着干草，连眼皮都未动，懒洋洋道：“张将军真是威风啊。”</p>
“你既知晓本将名头，胆敢如此无礼，放肆！”</p>
张达善不断怒斥放肆，转头吩咐道：“还不赶紧去解开他们的绳索，胆敢杀官兵，这是要造反！”</p>
兵将得了指示，忙涌上前朝被捆着的几人走去。老钱仍未动作，只从骡车上陆续下来数十个衣衫破旧的男子，他们手上拿着从陕州兵手上夺来的刀箭，拉开阵势对准了他们。</p>
随着老钱前来的精兵，在战场上身经百战，不自觉浑身杀意凛然，岂是只知“剿匪”的陕州兵能比。</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