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断就斩断吧。反正这缘分也是她死乞白赖跟在他身后强讨来的。他本来就讨厌她，初次见面就要杀她，后来虽愿意和她说话了，也肯和她同乘一片云头了，却到底是不信她的。</p>
他现在应该还认为是她杀了真人吧。</p>
现在但九觉得无所谓了。虽然失望的滋味很难受，被误会的感觉也很憋屈。但是，好像都无所谓了。虽然调和关系没有成功，但好歹劫算是渡过了，她如今只安然等着这个梦境完结。</p>
这样不知不觉间，几天，几年，时间水一样地流过去了。直到今天，漫地的血色勾起往日不愉快的回忆，但九觉得胸口微有些发闷，跟男子说笑了两句，就自己寻个安静处躺了。</p>
耳听得一阵窸窣动静，她只觉身侧微塌，脸畔拂来温热呼吸。她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他时常如此，动作言语皆暧昧，却又始终维持着一线规矩和距离，时日长了，她也就随他去了。</p>
男子牵了她一只手握在手心，笑意盈然：“手怎么这么凉。”</p>
“大概是穿得少了。我怕冷。”</p>
妖怎么会怕冷。男子知她胡说，也不拆穿，只拉着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胸口：“你这身子可是我折了自己身上的东西给做的。你纵然觉得无谓，我看着可心疼呢。”</p>
仍是那样调笑的语气。</p>
但九却想到圣经里说的，上帝拆了亚当的一根肋骨，造出了夏娃。</p>
只见过匆匆一面的男子，用自己原身的一部分，赐予她新生。</p>
奇妙的联想。</p>
但九睁开眼睛，男子浓色的眉眼近在咫尺。他拈起她一束长发，放到鼻端轻嗅，又偏过脸对她笑道：“你如今越发地无趣了。让我越发想念从前养的一只爱宠了。”</p>
“可惜它太过顽劣，跑出去撒欢太多年，想来是连回家的路都不记得了。”</p>
“几日前听经过这里的小妖说，曾在某地看它出现过。我寻思着，是不是该把它找回来了。”</p>
他勾起手指轻刮但九的鼻梁：“两三日吧，我就回来。你可不要太想我。”</p>
但九鼻子出气，轻哼一声，转过身子再不理他。</p>
第二天男子果然不在了。但九自觉清净了许多，只是那些蘑菇娃娃没了主人警告，又开始用黑洞洞的眼珠子盯着她，似乎一直没放弃过吃了她的念头。但九只得躲在男子的原身里，她此时倒真是诚心诚意地想念他。</p>
如此捱了几日，男子像是临行前说的那般，准时回来了。只是两手空空，并不见什么爱宠在侧。</p>
“没寻到么？”但九问他。</p>
男子伸手拿掉她头发上的落花，微笑道：“寻到了。只是死了。”</p>
但九吃惊。想到他特意在养的宠物前面加上一个爱字，又跑出林子老远去寻，显然这宠物在他心里是挺重要的。却不想最后得了这么个结果。</p>
她要宽慰几句，男子脸色却如常，只拉了她到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上轻轻摩挲，搂着她的力道比往常都要大力些。但九心道他果真是难受的，于是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p>
如此过了几日。但九衔着根狗尾巴草躺在草地上，心里疑惑着伊洲怎么还没拉她出去。半倚在树头上的男子默然看了她许久，终于启唇笑道：“你留在这里，似乎并不快活。”</p>
但九嘴里衔着东西，吐字就有些不清：“说不上快不快活。倒是比先前轻松许多。”</p>
男子勾唇浅笑，轻闭上眼睛。这样隔了片刻，他缓缓开口。</p>
“那个先始救了你，之后杀了你的小道士，眼瞎了。”</p>
但九漫不经心地点头。他的确是眼瞎。否则也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地就认定她是凶手。</p>
“他是真的瞎了。”男子转头去看远空，“他看不见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