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月早已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她惊讶于高老夫人的变化，刚进门时还浑浑噩噩的，这会儿又拿出了当家主母的气势来了，叫她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何止她没反应过来，就连高清竹都没反应过来，还是柳明月见乳母求助，给他使了眼色，他才回过神来。 “母亲，乳母不是要抢走依儿，这是让您先用饭呢。” 高老夫人听见有人叫她母亲，定神一看是高清竹，面色总算和缓了些，但手上的动作一点也没有变，还是将小依儿抱得紧紧的。 柳承志见老夫人还是不肯把孩子放下，也劝道：“岳母，孩子还小，也需要喝奶，您先让乳母抱去喂奶吧。” 听到这话，高老夫人才勉强松动，乳母赶忙轻手轻脚的去接依儿。 “就在里间喂，不许离开这个房间。” 乳母忙“哎”了一声。 高清竹上前扶着高老夫人去饭桌前坐下，这饭桌按柳明月的吩咐，就摆在屋子正厅，备的都是清淡爽口的菜。 只是高老夫人坐下来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去看孩子了。 众人自不敢再动筷。 柳明月只好吩咐人撤了饭菜。 柳承志见高老夫人如此舍不得孩子，拉过高清竹再次商量道：“我看老夫人现在不能受刺激，不如就让她在柳宅住下，有孩子们陪伴也许病好得快些。” 高清竹此刻也正发愁。 “你说得有理，只是你我两家如今已和离，住在你府上终究不像话……” 高清竹愁容满面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这会儿又不知从哪里拿了一串珠子给依儿玩。 柳明月这会儿忙活完了，接话道：“义兄，不如我们把两个孩子一同带回高家，姐姐如今去了，我在柳家也不合适，不如与义兄一起回高家，两个孩子去舅舅家玩一阵，外人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你要走？” 柳明月一转头就对上柳承志惊讶的脸色。 柳明月面无波澜的点点头：“是。” 柳承志面对这个突然的情况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问道：“圣上安排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你还不能走。” 柳明月早有了打算。 “那蒸汽火车的模型已经完工，后续都是实地搭建的事情了，我也帮不上忙，且圣上是给你安排的任务，与我也没什么关系，我为何不能走？” “你……”柳承志见她振振有词，火气一下就冒出来了。 高清竹及时打断道：“义妹这个提议好，妹夫，不如就按义妹所说，让我依儿佑儿随我们回高家住一阵子吧，你也好专心忙公务。” 高清竹都开口了，柳承志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内心也莫名其妙，不明白为什么柳明月的态度突然就转变了，只是他如今忙着，确实也没功夫照看孩子，她既愿意去高家住，便有她去吧，反正都在京城，过不了多久，高老夫人养好身子了，还得随高清竹回杭州，那时她就得好好的回柳宅住了。 柳承志不知道，柳明月这回离开，就没打算再回来。 搬出柳宅的时候，柳明月心里疏阔了许多，去往高家的车上，柳明月就跟高清竹摊牌了。 “义兄，不瞒你说，这次我提出跟你回高家，其实是有别的打算。” 高清竹原本满心想着给母亲早点治好病，他好回杭州，再不回去只怕上官要责骂了，未曾想到柳明月会突然说这话，他纳闷道：“你有何打算？” 柳明月轻叹了一口气：“我想自立门户。” “自立门户？”高清竹惊讶道，“你一个女子，怎么自立门户。” 自古只有男子成年后自立门户的说法，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从未听说还有女子自立门户的说法，何况柳明月虽说已经恢复了平民籍，但到底曾经是柳承志的通房丫鬟，虽说成了他和清荷的义妹，归根结底也还是柳家的人，是以清荷才把一对儿女托付给她。 柳明月却很坚持：“女子为何不能自立门户，我有本事养活自己，不用依附于任何人。” 高清竹见她如此笃定，想再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还能用什么说辞来反驳，心内转了两转，竟被她的话打动了，是啊，女子也可以独当一面，何必依附于人呢？ 他本也是内心疏阔的男儿，对于外界的评判没有那么介怀，一时间忍不住出声支持道：“好！既然如此，为兄就支持你，你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 高清竹宽厚的话语给了柳明月无限勇气，她的鼻子酸酸的，那是她从小到大一直渴望的支持啊，她父母没有给过她，最后竟是这位并不甚熟悉的义兄给她了。 “好，谢谢兄长。” 柳明月并没有随高清竹一起去高家，她偷偷下了车，背着自己的包袱消失在街角。 …… 天气一天天的凉了下来，高老夫人的病在太医的诊治下逐渐好转，神智也越来越清醒了。 高清竹不敢再耽搁，这日好声好气的送走太医，就赶紧回到高老夫人房中，商议回杭州事宜。 高老夫人面色好了很多，她穿着素色的衣服，怀里抱着外孙女，见儿子说要回杭州，她沉默了一会儿，转头招呼乳母把孩子带下去，又叫丫鬟沏了杯茶，示意高清竹坐下聊。 高清竹会意，跟着高老夫人身后落座。 “母亲，可还有什么顾虑？” 高老夫人轻轻喝了一口茶。 “竹儿，如今荷儿去了，只留下两个苦命的孩子，你说这两个孩子日后该怎么办？” 高清竹没深思索，只道：“这两个孩子都姓柳，自然有妹夫抚养，柳家如今神眷正隆，何愁养不了两个孩子呢，母亲，您养好自己的身子要紧，何苦操这么多的心呢。” 他说的没错，柳承志如今为圣上督办蒸汽火车事宜，这对朝廷未来都将有着深远的影响，此事一完，圣上必定大加赞赏，论从商，柳家在这姜朝也算是独一份了。 高老夫人却并不满意：“你可知，那柳家的锦夫人已经身怀六甲，来年春天就要生产了。” 锦夫人？哦，是柳承志之前的那个姨娘，邬娘子的女儿，身怀织绣绝技，很受柳家老夫人疼爱，他妹妹和离了，她就是柳家名正言顺的夫人了。 “她什么时候怀的？并未听说呀。” “你哪里知道。”高老夫人把茶杯放下，冷哼一声，“原配正室尸骨未寒，继室就有了身孕，他们柳家行这等无情无义之事，还想要留脸面。” 这一两句话的功夫，高清竹已经在心内推算出了锦欢有孕的时间，那不正是他们启程来京城之前吗？ 高清竹很快想起来那天他来给柳承志送行。 那日，柳承志见了他神色很奇怪，尤其在他提到希望他到了京城第一时间去看看妹妹身体恢复得如何，若是还不好，赶紧给他送信，他就来京城接他们回杭州养着，柳承志当时听他提到妹妹是什么表情来着…… “难怪啊！”高清竹气愤地一拍，难怪他那日言辞闪烁，微有歉疚之意，他还当是他为着没能照顾好妹妹而自责，言语间还宽慰了他几句，好啊！原来是因为他早已有新人再怀，哪里还记得他那苦命的妹妹呢！ 一想到高清荷如今已经香消玉殒，饶是高清竹再强撑，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妹妹啊……你真是看错人了…… “哼，他们柳家那潭子浑水，我这两个孙儿还是不要去了吧。” “母亲，您的意思是？”高清竹听高老夫人如此说，忙收起情绪来问。 高老夫人却站起来整了整衣服，道：“你替我递个请安折子，我要进宫去见娘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