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月说到鹿肉，柳承志总算反应了过来，道：“难怪你给刘掌柜下帖，邱公子和邱大人也会过来。” “奴婢知道此事以后，便叫一个卖花茶的小伙子将此事透露给了陈四郎派来的人。”柳明月道，“那小伙本是庄子里来的，假装着闲聊与那人说起有个威仪的老人在‘野趣’吃了不少鹿肉，看着像个大官，陈四郎得了此消息，必定也能猜到是邱大人。奴婢便等着看，他会出什么招。” “等他出招？”柳承志有些不解，“这点消息……你怎知他会出招呢？” 柳明月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眼珠一转，反问道：“家主，若您是陈四郎，得了这个消息，会做什么呢？” “若本家主是他……”柳承志想了想，道，“若非用此事讨好邱大人，便是用此事陷害柳家了。” “不错。”柳明月点点头，道，“陈四郎可以为了盗取织法图而与丫鬟偷情，敢派人在柳府绑了奴婢灭口，可知此人行事阴狠、不择手段，奴婢不信，他不会利用此事出招。” “哦……那然后……” “然后。”柳明月道，“奴婢就向各大庄头打听，近日哪里猎了鹿肉，一并都告诉奴婢。鹿肉难得，近来所猎并不多，奴婢不过派人问了一两个猎户，就打听到近日青楼里买了一扇鹿肉过去，因没吃完，放了一块在肉摊上卖。那肉摊恰是那些摆烧烤摊的人经常买肉之地。鹿肉放了好几天，不太新鲜，肉摊伙计又十分贱卖，再加上一些游说，只想多赚些钱的工人难免上钩。” “后来……那女工就把不新鲜的鹿肉买了回去……”柳承志喃喃自语，“他算得可真准，第二日邱大人在织坊看见了那女工，哪里还会过问这小摊是否与柳家有关，自然只怪罪我们柳家。” 柳明月点点头，其实他也佩服那陈四郎。 “家主有所不知。那日邱大人视察陈家各坊，奴婢早早叫春芝守在烧烤摊附近，春芝眼见那陈四郎游说邱大人吃鹿肉串……” 柳承志惊讶道：“你竟派人暗中守着？” 柳明月纳闷的看了一眼惊讶的柳承志，道：“这有何稀奇？奴婢自然要知道当日情形，才好反击啊。” 反击？见她一脸正经的在他面前说反击，柳承志越发觉得眼前这个人不是之前的柳明月，她行事古怪，言辞更是大胆，从前的柳明月即使再怎么跋扈嚣张，见了他，仍会装出一副柔弱的模样，可眼前的这个柳明月，却丝毫不顾女子温婉柔顺之德…… 他发着呆，柳明月眨眨眼睛，道：“后面的事，家主也知道了。” 柳承志“嗯”了一声，良久，冷不丁来了一句：“你是谁？” 这话突然，柳明月后背微微一凉，方才，她说的太过了吗？ “奴婢……柳明月。”她试探的看着柳承志的脸，魂穿这玩意儿，估计没人信吧。 柳承志盯着她看了良久，过了会儿，他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放弃再想这个问题。 柳明月见他神情，紧绷的后背也渐渐放松了下来，谁知，柳承志一句话，叫她刚放松的后背又紧张起来。 “这样说来，你给我柳家立了大功。本家主禀过母亲后，就抬你做良妾，以示恩赏。” 怎么又开始提良妾这茬了？柳明月真的不知道如何拒绝，她整张脸别别扭扭的，这神情落在柳承志眼里，他微微眯着眼睛，道：“怎么，你不愿意？” “额……”柳明月踌躇道，“奴婢不配。” 这话柳承志可不信，她都敢独自布局反击陈四郎，有这样的好本事，怎会觉得自己配不上良妾的身份。 “别说什么配不配的。”柳承志道，“本家主只问你愿不愿意。” 愿不愿意。 这话蓦然叫柳明月想起从前看偶像剧时，男主角求婚时的场景，他单膝跪地，问女主角“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女主角都会惊喜万分的说“我愿意”，可是……眼前的这个人，他已经有妻子了，而且他的妻子温柔贤淑，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 纵使她如今是在古代，成了通房丫鬟，可在她内心里，仍然是个现代人，要她怎么接受与别的女人共同分享一个男人呢？她柳明月可以做有名无实的通房丫鬟，却不可以对他柳承志哪怕动一点点不该动的心思。 她似乎下定了决心，昂起头对眼前的男人道：“奴婢不愿。” 不愿？ 柳承志的眉头渐渐皱起，他没想到柳明月果真如此扫他的颜面，他强行按捺住心头的怒气，几乎有些咬牙切齿道：“为何？” 柳明月低头看着小桌上的饭菜，柳承志方才说，这是高清荷让他带过来的，菜色不仅可口，更是避免了鱼虾等发物，必定是高清荷心里惦记她的伤，怕她伤势反复。 “奴婢时常四处乱逛，见这世间，女子虽也能自己做些生意，却大多是小本营生，稍大些的店铺茶楼，都不租与女子。科考为官，随军出征，更是不会让女子沾染。前些日子，奴婢听庄头念叨，如今庄里有三位农妇即将临盆，若都得男丁，便要好好办场宴席邀奴婢去庆祝一番…… 奴婢不喜欢如此道理，世间女子，应与男子一样，也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能做出一番丰功伟业。委顿于后院，日日与其他女子争风吃醋，不是奴婢心中所愿。” 这话未免太过惊世骇俗，柳承志虽早知道她有这般叛逆的想法，但没想到她果真敢宣之于口，他道：“你可知，若此话传出去，你往后每一日都将受人侧目非议。” 柳明月淡淡道：“奴婢不怕。受人非议的确不好受，但叫奴婢违背本心，奴婢更不好受。所以，请家主见谅，奴婢不愿做妾。” “很好，很好。”柳承志的拳头紧了又紧，良久，拂袖离去。 柳明月坐在床上，看着柳承志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在房间的大门后，她倏地松了一口气，浑身有种难以言喻的舒爽通透。 “做得很好，柳明月。”她自言自语，似乎在夸奖自己，但语气中分明是遗憾的情绪更重。 她虽没谈过恋爱，但柳承志对她别样的照顾和关心，她并非感受不到。自出生以来，也没多少人这样关心过她……可是她不能让自己动心，她实在太清楚，若自己动了心，只怕将来要承受数倍的痛苦，所以，不管柳承志有多生气，她都必须拒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