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小王爷对我还需要如此仔细吗？难道你还怀疑我是采花贼不成？”</p>
他扶额轻叹，“我这几年深居简出，京城虽然已没有我的传说，可当年我们俩一块儿打马游街时多少姑娘往我们怀里抛荷包花朵儿，这盛况你不会忘了吧？就你我这样的人，我们长着这样的好相貌，又有这么高的身份，我们还需要去做采花贼？”</p>
赵桓禹轻笑，“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去做采花贼，你可是连三公主都为你如痴如狂的秦小公爷啊，就算我赵桓禹去做采花贼你秦小公爷都不可能。不过，皇命在身，我还是得检查一下才行。”</p>
秦仲渊被子里的手指又狠狠握了握。</p>
他微笑，“几年不见，小王爷这坚守原则的性情，越发让人敬佩了。”</p>
赵桓禹摆摆手，“没办法，在军营混久了就这样。”</p>
他晃了晃手中帕子，笑眯眯道，“小公爷，快把你俊俏的脸转过来，我来擦一擦。”</p>
秦仲渊望着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p>
忽然，秦仲渊作出一脸哀伤的模样，叹息一声，“真羡慕你能一直待在军营，真羡慕你能保家卫国镇守边关，我若是没有残废，这几年我们应该同在边关并肩作战吧？哪儿像如今，你做什么我都帮不上你的忙——”</p>
赵桓禹手指一顿。</p>
他望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得过分的清瘦好友。</p>
想到昔日同在练武场比武时，好友意气风发的模样，赵桓禹忽然觉得于心不忍。</p>
明明这是能与他比肩的少年英雄，可如今，他成了来查案之人，这位好友却要带病接受他的检查……</p>
这种悬殊，让人如何忍心？</p>
赵桓禹心里酸涩难言。</p>
他狠狠捏着手中的帕子，轻轻笑道，“别妄自菲薄，你可是文武双全的秦仲渊啊，没了武功，你还有聪明的脑子和谋略，我一直盼着你入朝为官做文臣，做我最可信的后盾呢。”</p>
秦仲渊挤出一丝笑，“为官是不可能了，如今走几步路都要咳两下，这样的破身子，如何能入朝为官？”</p>
赵桓禹望进那双哀伤的漆黑眼眸里，忽然心痛如绞。</p>
曾经最美好的东西，如今破碎成这样，谁能不心痛？</p>
赵桓禹不忍再看，他掐着手掌心强撑着笑脸说，“我那儿有些从边关带回来的珍贵药材，我这就去收拾收拾给你拿来，咱们养好了身子，想做什么都不迟！”</p>
他无法在这儿多留，站起身就拱手告辞离开，“好好歇着，我改日再来看你。”</p>
望着赵桓禹的背影，秦仲渊紧绷的背脊放松下来。</p>
他松开了紧握的手指，直起身假意挽留，“好不容易来一次，多坐会儿再走呗？”</p>
赵桓禹头也不回，强撑着笑道，“不坐了，我改天再来，今天我奉皇命而来，还有许多人在等我，误了事就麻烦了。”</p>
秦仲渊叹气，“那行，过两天一定要来啊。”</p>
赵桓禹应了。</p>
他拉开门走出秦仲渊的房间，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穹，沐浴着温暖日光，纠缠在他心里那种无力和疼痛才被冲散开。</p>
他惊才绝艳的仲渊哥啊……</p>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将房门关上，一步步走下台阶离开。</p>
他领着禁卫往前行走。</p>
左右两边的繁花绿树从眼前划过，他直视前方，刚才与秦仲渊相逢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p>
尤其是秦仲渊那张苍白得过分的脸，不停在眼前闪现。</p>
又走了几步，赵桓禹忽然瞳孔微缩。</p>
他停下脚步。</p>
他蓦地回头望着秦仲渊的房间，眼里光芒明灭。</p>
不对。</p>
有问题。</p>
下一刻，他用力一甩袍角，转身迈着大步重新走向秦仲渊的房间。</p>
他走上台阶来到房间门口，伸手缓缓将门推开。</p>
他抬头望着房间里，带着极其沉重的心情，跨进门槛，一步一步，缓慢来到秦仲渊床前。</p>
秦仲渊正在抵着嘴唇咳嗽，忽然抬头看着去而复返的赵桓禹，他一愣过后，那双含笑的眼睛，染上了一丝丝无奈和认命的苦涩。</p>
他握紧雪白的帕子，平静地说，“你还是回来了。”</p>
赵桓禹沉重点头，“是，我又回来了。”</p>
秦仲渊望着赵桓禹那双过分犀利的眼睛，苦笑，“本来也只是抱着一丝丝侥幸想瞒过你去，可惜，还是没能瞒过你——”</p>
赵桓禹沉默地望着秦仲渊。</p>
复杂的视线，定格在秦仲渊的左脸。</p>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手，他就这样静静凝视着秦仲渊。</p>
秦仲渊轻笑一声，“罢了，不用你来，我自己擦。”</p>
他松开手中揉成了一团的帕子，重新折叠得四四方方，然后抬手至脸颊旁边，一点一点擦拭。</p>
当他将脸上的脂粉擦干净那一刹，他脸上白色的曼陀罗花纹瞬间暴露在赵桓禹眼底。</p>
他还特意将脸侧过来，方便赵桓禹看仔细。</p>
他含笑问赵桓禹，“好看吗？”</p>
赵桓禹死死盯着那白色花纹，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p>
他感受到了血液凝固的冰冷，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悲伤和无措。</p>
他握紧手指，摇头后退一步。</p>
他盯着秦仲渊的眼睛，一字一顿，“你不是采花贼，对吗？”</p>
秦仲渊没有说话。</p>
赵桓禹又问，“不是你，这里面绝对有误会，对吗？”</p>
秦仲渊还是没有回答。</p>
赵桓禹在心底强烈的撕扯疼痛中，红着眼眶哽咽道，“秦仲渊，你说话！我不相信你是采花贼！你快告诉我你不是！我跟你自幼相识，我给太子哥哥做伴读你给三公主做伴读，我们坐在同一个书房念书，我们一起学骑射一起练武，我们从小就是对手也是最好的朋友，我敬重你，欣赏你，我在你身边看着你一次次拒绝那么多名门闺秀，我看着你宁可受罚也要拒绝皇伯父为你跟三公主赐婚，我知道你这个人有多傲，我知道你有多清高，我绝对不相信你会去做采花贼！”</p>
赵桓禹心痛地走上前，一把攥住秦仲渊的衣襟。</p>
他恨声道，“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明明有机会娶那么多貌美的姑娘你都不肯，你明明可以做皇帝的女婿你都不要，你怎么会是采花贼？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p>
秦仲渊任由赵桓禹摇晃他质问他。</p>
他原本，什么都不想说。</p>
有些事他宁可高傲地烂在骨子里，也不愿意说出来让人看到他腐烂恶臭的伤疤。</p>
可是……</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