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依云眼圈一红,泪水便要溢出,忙转过身去,道:“孩子,咱们武林中人,说过的话,总要算数。” 沈从仁道:“师妹,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忌那些?他们已经认定了张正是剑魔一党,要在诛魔大会上当众处决,你还回去干什么?做监斩官,当刽子手吗?” 沈从仁当宁依云闭门不见时,已说过剑仙及华山派正在追杀自己和张正,宁依云只当他急于见面,信口胡说,并未深信,是在看到张正的面貌之后,才将张正接进洞来。此时听沈从仁又提及张正与剑魔有染,更想到张正身上的怪异内功,心头顿时蒙上了一层阴影,说道:“孩子,你跟娘说,是不是真的误学了他们的武功?” 张正问心无愧,坦然道:“学是肯定没学的,不过……”他正要将圣宝入体的事说出来,沈从仁忽然将右手的食指放在自己口边,示意他不要再说,宁依云也转头看向石缝,似乎外面有什么声音。 张正当即住口,侧耳倾听,外面除了略有风声之外,再无别般声响,心想:“是有人追来了吗?如此隐蔽的所在,他们也能发现?” 片刻之后,沈从仁长出了一口气,低声道:“他们是不会放过咱们的,一定还会再来。” 张正道:“那咱们现在就走,还是先躲一阵儿。” 沈从仁道:“你们放心休息吧,我把他们引远一点儿,等天黑之后,咱们再定是走是留。” 张正心想他不辞辛苦,甘冒大险,可算是十分难得,说道:“如此,辛苦沈前辈了。” 沈从仁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客气。”眼光向宁依云一瞥,见她面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心头一沉,不敢往下再说,迈步来至洞口,稍一停顿,听外面没有异声,从石缝间一步步向外挪了出去。 沈从仁走后,宁依云的脸色和缓下来,说道:“孩子,你跟娘实话实说,究竟跟剑魔有什么瓜葛?” 张正便从自己和郭采莹随药公赴峨眉山种植双翼枸杞说起,将舍身崖下的的离奇遭遇,金顶上的仙魔大战,以及如何到的太原,如果结识了沈从仁,又如何被押至华山,详详细细的诉说了一遍,只将圣宝入体后造成的诸般苦楚轻轻带过,没有细说。 宁依云是武学的行家,哪能不晓得异种真气侵入体内的危害,忙问:“你现在感觉怎样?痛得紧,难受的紧吗?” 张正微笑道:“没事的,娘,只要不动用内力,就不疼不痒,跟好人一样。” 宁依云半信半疑,心里这异种真气入体,龙争虎斗,水火不容,能跟好人一样?这孩子骗我的吧?定睛往张正脸上看去,只见他面色虽然憔悴,却洋溢着一股勃勃的生气,不像在骗自己,稍稍感到一丝欣慰,说道:“还是尽快除去的好,魔道的内功在身上,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张正看出母亲对剑魔没有好感,他自己也不想要这些胡乱发作,无法驾驭的内力,说道:“能除去当然最好,可是连药公都没有办法,咱们也不必多费脑筋了。”故作轻松的一笑,又道:“反正是不耽误吃饭睡觉,大不了一辈子不跟别人动手,不练功,那也没有什么。” 宁依云叹道:“想要清静无为,与世无争,哪有那么容易。” 张正道:“咱们找一座高山,找一个山洞,就像是这里,或是孙伯伯他们住的舍身崖一样,不就可以避开许多的俗人俗事,与世无争了吗?” 宁依云摇头道:“剑魔在峨眉山躲了几千年,还不是被人家发现了?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隐秘之地。” 张正道:“可是咱们也不用躲那么久,能有个百八十年,过完这一生一世,也就足够了呀。” 宁依云一下子愣住,这句话是那样熟悉,自从二十年前有人对她说过之后,一直萦绕在心头,如今又有人在耳边说起,说话的人却已不是当时的少年,而是自己和那人的儿子。 她痴楞了片刻,珠泪盈盈欲滴,在儿子面前也没有掩饰,脸上带着微笑,轻轻的将泪水拭去。 张正见母亲忽然落泪,却又面带微笑,不知是喜是悲,忙道:“娘,孩儿是不是说错话了?您怎么哭了?” 宁依云握住他的手,拉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自己坐在他旁边,含泪道:“儿啊,你说的没错,你能有这个心,不管能不能做到,为娘的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张正喜道:“娘,只要您喜欢,孩儿就能做得到,咱们也别住山洞了,把家建在一个山明水秀,鸟语花香,世外桃源一般的好地方,一家人快快乐乐的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岂不是更好?” 宁依云微笑着点头,道:“那你说,家里面都有谁呀?” 张正愣了一下,心想:“娘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沈前辈对娘一片痴心,二十余年没有丝毫减退,难道娘……” 宁依云见他迟疑不答,笑道:“是杨姑娘,还是郭姑娘?还是两个你都喜欢?都要娶回家来?” 张正顿时感到一阵轻松,心想:“原来娘的心里想的不是沈前辈,我真是多心了。”脸上微微发烧,说道:“嗯……我和杨师妹青梅竹马,早就已经……”忽然想到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如今母亲就在眼前,她方才问我是不是两个都喜欢,还说都要娶回家来,若娘亲这样安排,两个师妹也都同意,我们四个人在一起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过日子,那该多好,忙改口道:“孩儿的婚事,自然由您来做主,您说哪个好,孩儿就娶哪个。” 宁依云笑道:“我看哪个都好,就一起娶过来吧。” 张正大喜,屁股离开椅子,顺势向前跪倒,扑在宁依云怀里,口中道:“娘,您真好……”一句话没说完,忽然嘴上温润柔滑,已被一只手轻轻捂住。 他抬头一看,只见母亲收敛了笑容,身子微微探向洞口,似乎在侧耳倾听,心想:“难道是沈前辈没引开敌人,华山派和许多剑仙又找来了?” 张正此时的功力还听不见外面剑仙飞翔的声音,但有一粒小石子从石缝间打进洞来,撞在对面的岩壁上,爆出一声大响,洞中母子二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宁依云的手从张正的嘴上移开,张正小声道:“娘,是不是有人发现咱们了?” 宁依云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收回手臂时,不自觉的握住了剑柄。 石子连续不断的射入,或高或低,均是不走直线,在空中回翔曲折,饶上几个圈子之后才撞到岩壁或是落于地上滚动。 张正见这些石子飞过的路径均不重复,且越来越往洞里延伸,已知发石之人是要用石子探索洞内空间的大小,也同时在探查洞内是否有个人,心想:“此人发射暗器的手法也非特别高明,但如此施为,也足以将洞里的情形查个七七八八了。” 啪啪啪啪的石子撞击声中,一颗石子在空中兜了一圈,忽然转向,直向张正打来。张正是使暗器的高手,看出这颗石子会飞向自己,头一偏,避了开去。 空中飞舞的石子越来越多,虽然宁依云武功甚高,张正精于暗器,连续躲闪,都没有被石子打中,但洞中的桌椅床铺,饮食器皿等物已被打得东倒西歪,发出或清脆或沉闷的声音。 宁依云知道就算自己和张正将石子全部躲开,外面的剑仙仅凭石子撞在其他物事上发出的声音也能辨出异样,一定会心声疑窦,进一步查看,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各位前辈又来叨扰,却是何苦呢。” 洞外穆怀冰的声音道:“宁女侠,我们是来捉大魔头张正,并非要与宁女侠为难。” 宁依云冷嘿了一声,道:“他还是个孩子,大魔头三个字,如何敢当?” 穆怀冰道:“他与剑魔结交,习得魔道武功,连南宫盟主都栽在他的手里,如今又和华山派叛徒沈从仁相勾结,大闹华山莲花峰,这些是你亲眼所见,我叫他一声大魔头,难道还冤枉了他吗?” 他这番话若是在莲花洞前说出来,宁依云一定会认为穆怀冰是信口胡说,张正小小年纪,怎么敢跟武功绝顶的仙侠盟盟主动手,南宫盟主又怎会栽在他的手里。此时张正已将峨眉山金顶上的仙魔大战讲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因此宁依云知道穆怀冰所言虽然有些夸大,却也不是毫无根据,心里面顿感沉重,说道:“南宫盟主宽宏大量,没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您怎么说是栽在了小儿的手里?这话若是仙侠盟的前辈们听到了,可该多不高兴,更辜负了南宫盟主的一片深恩厚情。” 仙侠会和仙侠盟向来不合,穆怀冰才会说出对南宫玉不大恭敬的话,但南宫玉毕竟是一派剑仙的领袖,不好再公然贬毁,哼了一声,道:“多说无用,今天谁要敢包庇沈、张两个魔头,这片岩石就算他的榜样!” “轰”的一声大响,一道无忧神掌的掌力从石缝的上方打下,在洞口激起一团烟尘,石缝间松动的细小石块也随之簌簌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