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还记得,司薄夜之前就试探性问过她,背后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只是当时的她,对眼前的男人警惕多于信任,所以直接回避了这个问题。 司薄夜也没有再追问。 他说,等她想说的时候再说。 今晚,落地窗外夜色浓郁。 偌大的别墅内,客厅静谧。 江念深深吸了口气,开口道:“那个男人…是我的养父。” “养父?”司薄夜眼里闪过诧异之色。 初遇的时候,司薄夜是调查过江念的。 然而少女从七岁到十七岁的十年间,行踪经历都是空白的。 难道这十年,少女就是在这个养父身边? “嗯,”江念垂下眼,“我出生后不久,我母亲就病逝了。” “江晟把我扔在窑县表姑家,就来了江城娶了陈馥兰,从没问过我的死活。” “我那个表姑,生活不顺会把怨气发泄在我身上,所以我小时候被虐待过。” 少女就这样几句话,揭开自己幼年的伤疤。 却仿佛在叙述某种习以为常的事情,神色平平淡淡。 江念越是轻描淡写,司薄夜的心脏越像是被人狠狠攥起。 原来这就是她的过去吗。 他恨不得捧在心上给她全世界最美好东西的宝贝,在他没有参与的过去,在她还是个弱小的孩子的时候,竟然是被人这样对待的。 “七岁那年,我去山上砍柴时,遇到了一个受伤的男人。” “我帮他藏了起来,让他躲过了一帮黑衣人的追杀。后来他的手下来了,他看到我身上的淤青,问我想不想和他走。” “我说想,但我又说,我不知道表姑会不会同意。他问我身上的伤是不是就是这个表姑弄的,让我带他到表姑的住处。” “然后他当着我的面,从手下手里接过枪,波澜不惊就把我表姑给杀了,他说,这下不用担心表姑同不同意了。” “之后,他的手下就训练有素地收拾了尸体,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他让我别担心,让我当表姑病死了就好。” “……” 司薄夜差点没反应过来。 当年的念念,还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孩。 这个男人居然,当着一个七岁小女孩的面,直接开枪杀人? “那个男人是先离开的。我本来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或许并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但第二天就有人来接我,把我送上私人飞机,带我去了国,我又一次见到了他。从那之后,他就成了我的养父。” “他看好我的资质,所以在很多领域发掘我的天赋,比如格斗、杀人、数学、计算机、中医、鉴宝……” “同时,他也致力于塑造我的性格,他希望我成长为像他一样成为冷血漠然的上位者,培养我当他的接班人。” 司薄夜忽然想起之前的事情。 “你上次和我说,你怕黑,是因为小时候和很多死人待在一间房间里过,直到你不再害怕死人为止。” “这也是他对你的训练?” “嗯。”江念应了。 司薄夜一直都觉得自己挺变态的。 但听完少女的描述,他觉得少女口中的男人才是真的变态。 这个男人似乎根本就没有把自己留在身边的小女孩,当成一个小孩子。 眸色愈深:“那你背后的伤疤,也是因为他?” “……不是,”江念顿了顿,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肩膀,“那是我自己用烙铁烙出的疤痕。” 司薄夜瞳孔一缩。 江念道:“我在国时,不是用江念这个名字,是跟随他的姓氏。” “我的背后,曾经文过他的家族标记,还有他给我起的英文名。” “文身是洗不干净的,技术再好也能看出痕迹。所以在回国之前,我用烙铁抹除,或者说覆盖了那些痕迹。” “因为,我不想再和他有什么联系。” 想起那些在少女背后凸起的、覆盖在肩胛骨及周围、大片而边缘模糊的疤痕…… 司薄夜根本想象不出,少女是如何背对镜子手拿烙铁,自己亲手为自己烙掉文身。 只能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 “既然这个人对你控制欲那么强,又怎么肯放你回来?” “……我杀了他。” 江念抬起眼来,“从小到大,我从没有对他产生过任何反叛的心思。” “我感激他在我最弱小时带我离开,感激他给我的一切。所以十年来,只要是他让我做的事情,无论多么困难,我一定会做到他满意为止。我坚信他对我的所有控制和教导,都是为了我好。” “直到半年前,我发现,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是被他杀死的。” 司薄夜眸光一震:“他杀了你的朋友?” “嗯。我一直以为,是我招来的暗杀害死了我的朋友。但实际上,杀手就是我的养父找来的。” “他的目的也达到了,那之后许多年,我都是自己一个人,不想也不敢再和任何人有什么亲近接触。” “发现真相后,我去找他对峙,他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感情是不掺杂利益牢不可摧的,无论是亲人爱人还是朋友,要么会成为自己的软肋,要么终有一日会反受其害。他说,他只是在给我上课——用别人的性命,来给我上课。” “我以为我很了解他,我以为我早就习惯了这个人的冷血无情,但那一刻我才发觉,我和他并不是一路人。我想离开,他不允许,把我囚禁起来,囚禁在他的身边。” “是他从小教我,挡路的人要赶尽杀绝,对敌人的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所以……我设计杀了他,然后离开。” 听江念说完这些,司薄夜半晌才缓缓收紧怀抱,将怀里的人抱紧。 “……对不起,让你回忆起这些。” 在此之前,他真的没想过,自己爱上的人会经历过这么多。 江念淡淡道:“没关系,都过去了。” 真的过去了吗。 司薄夜宽大的手掌隔着单薄的布料,抚上少女背后凸起的疤痕,眼里的墨色浓郁到化不开。 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心疼。 这一夜,江念在男人怀里陷入沉睡,司薄夜却一夜无眠。 凌晨六点,天色还没有完全亮。 男人吻了吻怀里少女的额头,动作轻柔地掀开被子,生怕发出响动惊醒床上的人。 来到书房,被叫来的林前已经在这里等候了。 林前作为业务能力顶级的助理,向来处变不惊。 但今天听完自家老板的吩咐,他还是咽了口口水,又确认了一遍。 “薄总,您认真的吗?您真的要我带人……去把晟兰地产那位江总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