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民选问我看没看半个月前的《矿工报》,我说修造厂太偏僻,没人给我们送报纸。 领导从办公桌上一大摞文件中,翻出了两张报纸和一本杂志,让我简单浏览一下。 《矿工报》每周一期,是古城矿务局的企业报,不对外发行,内容都是矿务局内部的人和事,没多大可读性,我向来懒得看。 上上周的《矿工报》用了一整版,刊登了《榆树坪矿修造厂推进基层民主管理工作的调研报告》。 另一份报纸是省总工会主办的《工人报》,这是公开发行的省级主要媒体,郭书记用红笔作了标记,我很容易找到了领导想让我注意的内容。 上周出版的《工人报》,在三版头条,摘编发表了《矿工报》调查报告的主要内容,而且加了编者按。 领导给我的杂志是一本《工运》,这个期刊我没见过,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看了看目录,发现它全文转发了《工人报》刊载的调查报告摘要。 我有些纳闷,修造厂的民主选举工作受到了肯定,这是榆树坪矿党委的工作成绩,也是郭民选书记的政绩,领导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啊。 郭民选说,本来他还没想好怎么和我谈,既然我来了,那就和我认真谈一谈。 工作干出了成绩,受到上级的表扬,被新闻媒体肯定宣传,这确实是好事,但这件事出现的时机没把握好,让好事变了味道,不仅没有起到好作用,反倒对你和修造厂造成了负面影响。 这个消息见报后,有很多单位和工会、宣传部联系,想要来修造厂学习民主选举工作的经验,不仅有局内兄弟单位,还有省内其他煤矿的工会组织。 这些要求参观学习的单位,都被我拦住了,麻烦事已经够多的了,我不想让他们在这个时候添乱。 春节过去才一个半月,瞅瞅这段时间你林子龙干了多少大事。 在全局第一个实行了经济责任制承包经营,又搞了一个没有先例,全局独一份的职工全员持股的汽修车间。又是火灾,又是矿区公安和地方同行持枪对峙,还把地方派出所搅和的乱七八糟。 哪件事单独拎出来都不是小事,何况还是在短时间内,接二连三地发生在修造厂和你林子龙的身上,能不引起大家对你们的关注吗? 尤其是你不守大家默认了多年的规矩,跑到兄弟单位拉业务,抢了人家的饭碗,让包括总机厂领导在内的很多人很恼火,把状告到了局领导那儿。 领导专门给我打过电话,说林子龙这个名字不陌生,你们矿的修造厂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啊,怎么这么闹腾。 郭书记说,尤为可恶的是,有人竟然写匿名信,向局纪委举报你林子龙私分国有资产,违反财务管理制度,乱发奖金补贴等问题,要求纪检部门调查处理。 局纪委征求我的意见,我告诉他们,这些问题会安排矿纪委先调查落实,随后把调查结果向局委汇报。我暂时把这件事压了下来,放段时间再说吧。 我相信你林子龙知道轻重,不会犯低级错误。 书记说的情况让我既郁闷又无奈。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个道理我不是不懂,因此平时很注意自己的言行,尽量低调,尽量不让自己成为热点人物。 不可能因担心秀于林而被风摧之,就什么事也不干吧。 我还年轻,不想平庸,想不断进步,想登上更高的台阶,看更美的风景。 不干事,怎么能证明自己的能力,怎么能让组织和领导相信,我林子龙有再上个台阶的实力呢? 我也想低调,可实力它不允许啊。 郭书记说我这段时间的表现确实太亮眼,引起了某些人的嫉恨当属正常,还是安静一段时间比较好。 工作是永远干不完的,有张有驰,才是文武之道。 他给我联系好了,下周省经委有一期企业经济干部培训班,期限两个月,培训对象是大型国企副处级以上领导干部。 我虽然不符合条件,但是处级后备干部,拿着局干部处的介绍信可以报到。 我知道书记这么安排,是出于对我的关怀和照顾,让我暂时离开榆树坪这个是非之地。 我不在,修造厂不会折腾出什么事,不再会成为大家关注的对象。 新闻有时效性,公众对焦点人物的关注度,和关注对象出现的频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大多数情况下,冷处理是应对负面消息最有效的方式。 看我还在犹豫,书记又说,参加这种培训班,不一定能学到什么东西,但肯定能认识很多人,让你的人脉资源得到很大的扩展。 榆树坪是个小地方,你林子龙不可能永远局限在山沟里,总会有一天,你会发现今天积攒的人脉资源,对自己以后的发展进步肯定会有帮助。所以,我不希望你浪费这个机会。 领导已经这么推心置腹了,我要是再不领情,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我对郭民选说,我接受领导的安排,把厂里的工作安排一下,然后按时去省经委报到。 想到矿车项目会因为自己参加培训班而推迟启动,其实有点不甘心,转而又想,经委办的干部培训班,管理肯定不会太严格,我正好可以利用在省城学习的时间,多去几次煤机厂,把生产矿车的工艺流程和关键节点摸透。还可以到煤炭厅打探一下,胡文魁所说的扶持煤炭企业发展多种经营专项资金的消息。 从书记办公室出来,我又去了矿长办公室。 虽然参加培训是书记安排的,但我是行政干部,必须向杨树林报告。 杨树林说,书记给他说过想让我出去学习一段时间,让我这个井底的癞蛤蟆,看看外面的天有多大。 我问领导有没有什么需要交待的事,需不需要我在省城代购什么东西。 杨树林说他每个月都会去省城,让我别瞎操闲心。 我以为杨树林会问问小叶姑娘的事,关心一下她是不是离开了榆树坪,小姑娘是不是流露出了对自己的留恋和不舍。 事实证明,我又一次想多了。 杨树林似乎完全忘记了这回事,既没有向我打听小叶姑娘的情况,也没有问我给了她多少钱。 他曾经说过的专情和愧疚,我怎么一点也没感觉到。 我忽然觉得,男女之间那点事,其实也就那么回事,谁也别太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