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开尴尬的话题,我提出让徐冰雅帮个忙,请小弟开车带我去县城的汽修厂,实地看看人家是怎么运营的。 没想到徐冰雅的兴致很高,说她有驾照,要自己开车拉我去姨夫上班的修理厂参观,还说要我陪她在县城逛逛。 刚从自己挖的坑跳出来,转身又给自己挖了个坑,这算什么事啊! 我和她弟弟是朋友,也没胆量接受徐冰雅的邀请去她家吃饭,怎么敢和她单独外出参观,更别是提还要肩并着肩一起逛大街。 县城虽然在六七十公里之外,不像在榆树坪这个小山沟里,随便在路上走走,遇到的人十之六七都是熟面孔,但谁敢保证在城里不会遇到熟人。 徐冰雅位列榆树坪矿“六朵金花”之首,我林子龙是矿上最年轻的科长,是很多人眼里的明日之星。 我们俩人要是传点绯闻出来,且不说我媳妇会怎样对我,想想大家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我的情景,我就不寒而栗。 看到我脸上又惊又恐,阴晴不定的表情,徐冰雅挑起嘴角,自嘲地笑笑说,别害怕了,开个玩笑而已,身为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我比你更在意自己的名声,也不会做出让你为难的事情。 我不想被徐冰雅看扁,试图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努力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反倒把自己脸上的肌肉搞得挺难受。 豁达淡然,宠辱不惊的气质,真不是能装出来的,需要知识的淬炼,需要阅历的沉淀,还要有一颗干净、没有杂质的心。 我用双手使劲搓了搓脸颊,松弛脸部的肌肉,同时也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 我对徐冰雅说,把这本《公司法》和方案留下,让我这两天学习学习,这十万块钱你还是拿回家吧,放我这里不安全,小申他们需要钱,我让他们去找你借。 徐冰雅把桌子上的钱分成两份,一份装进自己的挎包里,一份用报纸包好推到我面前,说,你说的有道理,钱全放在你这确实不安全,先给你留一半吧,剩下的一半需要用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这本小册子送你了,方案你自己慢慢修改吧,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标注出来,咱们另找时间商量。 收假前我不来厂里了,省得某人浑身不自在,像猴子一样又抓耳又挠腮的。 对了,去汽车修理厂参观的事,我会给小弟说,他最近没啥事,天天都在家呐,你吆喝一声,随时可以出发。 … … … … 初八上午,我和正常上班时候一样,八点不到就到了办公室。 给自己沏了一杯绿茶,在办公桌前坐下,拿出徐冰雅送给我的《公司法》,准备静下心来,好好研读。 这部新颁布的法律,明确了不同所有制企业的法律地位,以法律形式规范了企业的治理结构、产权结构和管理模式,对国有企业的改革和发展有里程碑的意义。 我昨天带着目的,只研究了和“职工全员持股”有关的条款,已经对这部法规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最近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对修造厂进行改造。 在正式履职厂长职务之前,我就有对修造厂进行彻底改造的想法,想对这个濒临破产的小国企动手术,找到并切除病根,让它焕发生机,逐渐形成自我造血功能,不断发展壮大。 任职以后,我竭尽所能,在修造厂身上下了很大功夫,不管是开拓榆树坪矿以外的市场,还是向上级申请,要求对修造厂实行经济责任制承包经营,都是我改造计划的一部分。 我有种感觉,自己现在做的这些工作,虽然对修造厂的止血回阳是有用的,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但好像都是作表面文章,只能算是改变,还达不到改造的程度。 改造应该是在原有的基础上重建,是脱胎换骨,是触及根本的变化。 我挺迷惘的,不知道对修造厂继续改造的手术刀,该从哪个部位下手。 昨天,徐冰雅提出的“全员持股”方案,给我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仿佛在漆黑的夜晚,划亮的一根火柴,让我看到了希望所在的方向。 我想在手中这本《公司法》中,继续探寻对修造厂进行改造的思路。 我是国企负责人,不是私营企业老板,不管做什么事,都有很多条条框框的限制,周边有很多看的见和看不见的红线。 我没有突破现有规则的想法,更不敢触碰红线,做每一个决定之前,都要先找到能说服自己的法律法规和政策依据。 “法无禁止皆可为”的规则,在我这儿行不通,我不想打擦边球,不想冒风险,排斥一切不合规则的行为。 我没有忘记自己初衷,没有忘记自己同意担任修造厂厂长的原因。 读了不到十分钟,门外传来一阵机车的轰鸣声,随即申小涛全副武装推门进来。 小申将一把摩托车钥匙扔到我面前,雄纠纠气昂昂地说,领导,换下车,三天后还你。 我有点奇怪,说你自己有车,为啥要换我的? 小申回答说,我的车太旧,跑长途心里不踏实,还特别费油,一箱油跑不到省城。 我心道,这小子疯了,这么冷的天,要骑着摩托车去省城,一个来回可是上千公里啊。 我让小申别急,坐下来慢慢说。 小申不坐,说找了个哥们当伴,人家在家等着呢。 我问他有什么急事,坐班车去省城不行吗,干嘛非得骑摩托车? 小申被问的有些发毛,但又不敢向我发火,只能耐着性子解释。 昨天上午,汽修车间的厂房改造工程已经开工,现在最紧的事是去省城汽配市场采购设备工具,预定零配件。 坐长途大巴,路上要花将近二十个小时,两个人来回的车费将近三百,到省城后要跑很多商户,交通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申小涛摊开戴着厚羊皮手套的双手说,领导想把事情办的漂亮,还不想多花钱,我和黄主任只好把一分钱掰成四瓣花。 骑你摩托去,来回两箱油够了吧,油钱四十不到。 在城里来回跑既快捷还不用花钱,坐公交两天办不完的事,一天不到就能办完,是不是既有效率又划算。 申小涛是机车发烧友我知道,他自己有一辆草绿色的幸福250,块头很大,也很费油。 小申的车技比我好的多,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只是觉得大冬天骑着摩托车跑长途太遭罪。 寒风刺骨的滋味我体验过。 我又问他,这次去省城带了多少钱,够不够? 小申说,带了八千,只是采购计划的零头。我准备按你教的办法,见庙就上香,逢人就磕头,不怕把鞋底磨穿,不怕把嘴皮子磨破,争取花最少的钱,买最多的东西回来。 看着申小涛信心满满的样子,我既感动又欣慰,有这样的兄弟伴随,我林子龙什么事干不成! 我把三万元现金和川崎125的钥匙交到小申的手里,说,冰姐把自己的私房钱贡献了出来,咱们的资金现在宽松了些,你们别太难为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