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有些心闷的烦躁，轻声回答，“父皇召见了朝臣，此时正在议事。”</p>
政务都交给了刘彻，刘启近来闲得慌，今日却突然一反常态知道忙正事儿了，只是什么正事，要把太子单独支出来呢？</p>
巧慧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p>
刘彻却还在为好不容易得来的闲暇而高兴。</p>
他预备出宫一趟。</p>
“听说长安城里新开了一家酒楼味道不错，您与彻儿一起去尝尝如何？”</p>
父皇不想带她出去，但他却不愿看见她在这宫里无聊度日。</p>
刘彻预备了很久的邀约，对上少年晶亮的眼睛，巧慧摇头拒绝。</p>
京城里的酒楼她都吃遍了，包括他口中新开的那家。</p>
再好吃也吃腻了。</p>
刘彻有些被拒绝的不满，注意到她难掩疲意的眉眼时，却不忍再强求。</p>
想了想再次开口</p>
“那您有什么想要的吗？彻儿给您带回来。”</p>
盛情难却，巧慧随口一提。</p>
“糖葫芦吧。”</p>
虽然冬天了，但是很想吃糖葫芦。</p>
“那您等我回来。”</p>
可别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每次他想见她时，她就被父皇给带走了。</p>
巧慧只能答应，“好。”</p>
少年脚步匆匆，很快离开，策马扬鞭，马蹄声仿佛还能传进殿内，等人彻底走远，巧慧强打的精神才终于松懈。</p>
要不是怕躺着太过虚弱吓着小孩子，她早就躺下了。</p>
靠着漆红的宫柱，巧慧注视着平平无奇的天色，看见天空从微微泛着蓝光的苍茫，变成了黑白交织的浅灰色。</p>
然后飘落絮状的雪花。</p>
又是一年初雪。</p>
她看到迎雪而来的刘启，好像看到了她记忆里曾经留恋过的少年。</p>
刘启蹲在她身前，看见彼此被白雪粘附的头发，还有心情玩笑。</p>
“我们这样也算是白头偕老了吧？”</p>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p>
望进他看似玩笑，实则无比真挚的眼睛，巧慧给他泼了冷水。</p>
有些嫌弃。</p>
“你要陈情，也该选个好意头的词句。”</p>
刘启识趣地认错，“是我不好。”</p>
毕竟下一句的确凄凉。</p>
下一句是，白头若是雪可替，此生何来苦心人。</p>
什么词句才意头好呢？</p>
白头偕老，同生共死，其实已经算是极好了。</p>
并肩坐下。</p>
眼前是无声飘落的白雪。</p>
“你说人会有下辈子吗？”</p>
白雪静谧安宁，巧慧理清了自己的思绪，只觉得安然。</p>
“如果你想的话，你不是说你自己说无所不能的吗？”</p>
他曾经就是这般不知天高地厚。</p>
被她奚落，刘启不虐的恼，却觉得安宁。</p>
又问，“那你期待吗？”</p>
她会期待下辈子吗？</p>
会期待与自己相遇吗？</p>
他其实是期待的。</p>
最好再早一些，早到一切芥蒂和龃龉，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那样才好。</p>
他以为得不到回答，却看见她点了点头。</p>
刘启以往轻易能看出她的谎言，如今居然看不出来此刻她不曾言语的表态是真是假了。</p>
然后听见她说，“这次没骗你。”</p>
……………</p>
冬日的初雪落在马背上，粘附在宝马浓密的鬃毛上，很快化为寻不见的血水。</p>
刘彻有些寒凉，从酒楼出来后翻身上马，单手攥住缰绳调转马头回宫。</p>
冬日市集上鲜少有人走动，刘彻左手带着的，是他寻了半个长安城才寻到的糖葫芦。</p>
这东西被旁人看见，会有损他沉稳内敛不苟言笑的储君形象，刘彻于是鞭策宝马加快了速度。</p>
马蹄声急促飞驰，令牌晃了一下便顺利通过了宫门，只看得见飞扬的残影。</p>
直到进入内宫悠长的宫道，宫规禁止内宫跑马，刘彻从马背上下来，一手牵着马一手拿着从宫外带的礼物。</p>
前路有些眼熟。</p>
他曾经在这里装乖巧，欺骗了对父皇看重的皇后娘娘，以为能得到对方的庇护，却被无情地戳破谎言。</p>
她总是不给人留情面的。</p>
那时他心慌羞愤无所适从，如今回想起来却只觉得怀念和庆幸。</p>
只是若是被她知道，该笑话他年纪轻轻，怎么也到了怀念从前的年纪。</p>
少年不知愁滋味，何况她总是把自己当成了曾经的孩子。</p>
提起心里介意的点，刘启不自觉叹息，沿着漫长的宫道走着，在即将走到尽头，即将看到豁然开朗的前路只之时，听见了突兀的钟声。</p>
宫里只有一处有这样悠扬沉闷的钟声，那口几人合抱的大钟也只有特定时刻才会敲响。</p>
沉闷的丧钟，一声接一声，似乎不停歇似的，钟声钻入耳朵，仿佛细软的刺，扎的人不适。</p>
陛下驾崩，皇后薨逝。</p>
刘彻愣在了原地。</p>
后知后觉，那种从伴随着钟声从耳朵往心尖钻的不适感是什么。</p>
那是疼痛。</p>
手突然握不住，手中的糖葫芦忽地，掉到了地上，染上了白雪和尘埃。</p>
她失约了。</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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