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养一段时日,云萝的身体渐渐康复,连着一个多月没下地,云萝走路都轻飘飘的,像是踩着棉花,天气好的时候,明婵便扶着她到院子里歇一歇。院子里新扎了秋千,太阳地儿下,暖洋洋的,明婵在后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推着。 “我睡了这么久啊!竟不知道已经春天了!”云萝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懒懒地说道,因为奶娘不许她劳神看书,导致她整个人一闲下来就开始犯困! “公主睡了一个多月,可不该春天了!”明婵回答她。 “公主该吃东西了!”奶娘端了食盒过来,又是一碗清粥,云萝都吃腻了。 “一连都吃了七八天,我不想吃了!”云萝噘着嘴道,故意不去理睬奶娘。 奶娘也不生气,耐着性子哄着她:“大夫说了,你身体刚刚好,不适宜荤腥,只能吃些清淡的!等你身体彻底好了,想吃什么,我就给公主做什么,咱们那!现在得乖乖听大夫的话!”奶娘笑呵呵地说完,就要喂云萝吃东西! 云萝却把汤匙一推,接过奶娘手中的清粥,闭着眼一饮而尽,然后赌气似的扔到食盒里,略带抱怨地说道:“你也不嫌麻烦,我这一日三餐便可,偏偏奶娘你谨遵大夫圣令,我这一天吃了快十顿!” 刘氏不管这些,看着云萝吃得干干净净,眉开眼笑地走了,“我猜刘妈妈又去给公主熬粥了!”侍月打趣地说。 “奶娘也是为公主好!大夫说要少食多餐,忌荤腥,忌油腻,清淡软烂!”明婵在一旁说开解着云萝。 云萝叹了一口气,她那里不明白奶娘的一片苦心,晨起一碗清粥,才一个时辰,又是一碗荷叶莲子羹,隔一个时辰,银耳红枣汤,好不容易有碗瘦肉粥,奶娘却只许吃一碗,中间各色的点心小吃更是不在话下。 “也真是难为奶娘,这么些天,每一样饭菜都没有重复的!”云萝心中万分感念着奶娘的好! 院子里起了风,明婵赶紧为云萝披了一件斗篷,略小坐一会,云萝困得不行,起身回屋子里。一众仆从看到王妃,连忙躬身行礼,为首的女子垂眉低身,手中捧着纸砚。云萝停了脚步,从她手中接过砚台,左右把玩着,侧身看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云萝开口问道。 “奴婢陈楚雨!”女子如实回答,抬起头来正正碰上云萝的目光,待看清王妃的面容,脸色大骇,手中的东西登时跌落到地上,整个人直直站在那里,眼中皆是惊恐之色。众人皆惊,一旁的小丫头轻轻推了陈楚雨一下,陈楚雨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跪在地上,颤着音连连求饶道:“王妃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 云萝看着她一连串奇怪的动作,心中大惑,又想起殿下的嘱咐,笑着说道:“怎么我是鬼了不成,你竟吓成这样,看样子我这一病真是模样大改!” 陈楚雨不敢抬头,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不……不……不是,奴婢……” “好了!你起来吧!我还能吃了你不成!你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云萝不想为难她,这事若是没完没了,传到殿下耳中,不定被人说成什么! “你抬起头,看看我,我可不是什么妖怪!”云萝天真地说道。 侍月听到这话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声,众人也跟着笑了,气氛一下轻松了,陈楚雨心中松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真是一张闭花羞月的面容,杏眼含波,细眉如黛,双颊微红,面若桃花,只是眉间愁绪过多,似有烦心之事藏在心间! 饶是云萝自诩貌美也忍不住暗中称赞,“果真是殿下看中的女子!可谓是万中无一呀!就是不知道诗书如何!”云萝嘴角含笑说道:“听说殿下藏书颇丰,我闲来无事,烦你找一本史书给我!” “不知王妃想看什么?”陈楚雨又低下了头,神色稍显镇定。 “我已经读过《左传》,那就还是《春秋》吧!”云萝略一思索对她说。 过了一会,陈楚雨拿着《公羊传》、《谷梁传》送到云萝面前,云萝挥手让她退下,却把书籍扔到桌子上不再理会。 “公主不是让她拿《春秋》吗?她怎么拿了两本书,还都不是公主想要的!”侍月困惑地翻动着书本,云萝却是笑而不语! “楚楚!”云萝在心中默念这这个名字,这个侍女便是齐王心仪的女子,只是让云萝疑惑的是,这个女子饱读诗书,气度不凡,却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婢女,只怕她的身份没那么简单,云萝一时不清楚她的底下,只得暗中小心提防。 明婵陪着公主正在屋内下棋,侍月慌里慌张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宫里送来了四位美人,说是殿下的侧妃!” “什么?”云萝听后也是满脸震惊,她前脚刚到齐地,后脚便有人安奈不住送来了美人,“她们人已经到了府中了吗?” “已经在门口了!”侍月颇为生气的说。 “这件事情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云萝转头看向明婵。 “奴婢也是才知道!”明婵说完这句话,心中也在犯嘀咕,姑姑这次为何没有提醒她。 “替我梳妆,我们去向外祖母请安!”侍月上前扯了棋局,明婵开始为云萝梳妆打扮! 大厅上,四位美人恭恭敬敬地站在云萝面前,云萝左等右等,也不见齐王的踪影,外祖母开口说道:“怎么这么多孩子,你们都是谁家的?”老人家有些糊涂了,看着满屋子的女孩子有些不知所措。 “想必这位便是齐王妃吧!”一个装扮艳丽的女子看着云萝开口说道,语气有些傲慢。 “几位姐姐长途奔波,只是云萝还未请教姐姐们的芳名!”云萝脸上堆着笑容问道。 “小女周蝶舞,渝州县丞之女。”最先开口说话的女子说道,却不上前行礼,浓妆艳抹,红裙绿袄,珠玉满头,眼神妩媚动人,据说这位女子是渝州县丞的嫡女,自是有她傲娇的本钱。 “小女柳莺歌,原是太后身边的侍女。”叫莺歌的女孩声音很是婉转动听,像是一只会说话的黄鹂,长得小巧玲珑,嫩粉色纱裙,淡绿色薄衫,一双眼睛滴溜溜打转,上前向云萝行了礼! “小女崔盼盼,河东郡主的外孙女!”这个女孩身着浅紫色衣衫,眉眼如画,待看到云萝只是一个孩子,佯装着略略施礼,打量起其他三位美人。 “小女赵织梦,父亲是一名皇商!”最后一个女孩倒是上前规规矩矩施礼,随后让人奉上一份礼物,“听闻王妃进来身子不好,我特意着人准备了这支血参!”云萝近几日虽然身子好转,可并不适宜大补,却还是笑着让明婵收下了。 “几位姐姐舟车劳顿,住房已安排好,还请姐姐们先去休息!”云萝站起来对着四人说道。 一旁的侍从领了四人出去,女孩们说说笑笑地离开了,悄声议论着:“那个就是王妃啊!” “明明是个孩子!” “会不会向我们讨糖吃啊?” 云萝听着,却并不放在心上,“都走了了!”外祖母看着她们,自言自语地说。 “云儿陪着外祖母不好吗!” “好!好!”外祖母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晚间吃饭,原本三个人的餐桌多出来四个人,齐王看着眼前莺莺燕燕的女孩,头疼的很,他知道这个消息后,本想一口回绝,可是宫中旨意,他岂敢违抗! “殿下吃菜呀!”周蝶舞凑到齐王的身边,夹着菜却并不放入齐王的碗中,而是风情万种地送到齐王的嘴边。 “殿下,盼盼和您饮一杯!”崔盼盼说着,拿起酒壶把周蝶舞推到一边。 “殿下从进来就一直陪着姐姐,都不和我们说话!”柳莺歌假装生气的样子,娇滴滴的声音柔弱无骨,甚是惹人怜爱,而赵织梦却是不言不语,仔细打量着齐王。 云萝看到这一幕,心中忍不住发笑,故意不去理会齐王,只是一个劲儿的为外祖母夹菜。 “你们吃吧!我……我吃饱了!”齐王满脸通红的站起来,飞快地逃离席间。 “真是的!殿下怎么回事!”崔盼盼把酒杯扔在桌子上,满脸的不高兴。 “都怪姐姐你太热情了,吓到了殿下!”柳莺歌不失时机地嘲讽她。 几个美人权当云萝不在旁边,自顾自的争吵着,云萝伸出筷子,把一块嫩豆腐夹到外祖母的碗中,伸手又去夹菜,众人这才发现,王妃竟还坐在那里悠然自得的吃着晚饭,全然不理会刚刚发生的事情! “我吃饱!王妃娘娘若没事,妾身现行告退!”周蝶舞不等云萝回话,起身带着婢女离开了。 转瞬间,一桌子人都没影了,正在上菜的婢女,端着饭菜愣在那里,云萝看着她笑着说道:“去把饭菜送进书房,殿下还没吃呢!” 吃过晚饭,云萝正陪着外祖母闲话,齐王进来,看到云萝,气呼呼地说道:“好啊!你把我一个人扔给她们四个,自己到在这里清闲!” “我哪敢啊!”云萝笑出了声,外祖母不明所以,也跟着笑了起来。 “祖母竟也嘲笑我!”齐王佯装愠怒的样子,上来就去挠云萝的痒痒。 云萝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连连求饶,“殿下饶命啊!明明是你自己不告诉我,现在却来埋怨我!”云萝躲到一边去。 “我这不是怕你难过吗?”齐王解释道, “真的是怕我难过吗?”云萝狡黠地看着齐王,随后笑道:“你怕不是你的好姑娘生气吧!”齐王听了这话,脸上一阵红,却又听道,“殿下该不会在那里吃了亏,才跑到这里吧!”说完这话,云萝拉着明婵飞也似跑走了,气得的齐王留在原地跳脚。 因为云萝并不像见到她们,便以生病静养免了她们晨昏请安,四个美人乐的自在,每日往书房跑得到是勤快。 云萝的身子渐渐好的利索了,只是每日还要吃汤药,苦的很!云萝每次吃药都要捏着鼻子,闭气一饮而尽,苦的她整张脸都皱着,奶娘每在这时,连忙送到她口中一颗蜜糖。 这日刚吃过药,云萝正准备午睡,却听到院子里隐隐有哭泣的声音传来,“好像是谁在哭!”云萝问道,奶娘却说什么也没听见,云萝再问,奶娘却让她赶紧休息,不要多想! 云萝四处张望了一下,不见明婵姐妹,拉着奶娘追问,刘氏叹了口气,示意云萝正是明婵两姐妹。云萝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了,掀了被子,批了衣衫连忙跑了出去。 明婵和侍月跪在庭院当中,何秀冷冷地看着她们,一周的仆从悄声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何秀的手中拿着鞭子,冷声呵斥道:“身为奴婢,自当好生伺候主子,更何况你们姐妹陪着公主自小陪着公主,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枉顾公主的性命,由着她的性子胡闹。公主年纪尚小,有很多事情不懂,你们就应拦着她,公主这次福大命大,你们两个的脑袋保住了,但是小错不训斥,大错不惩戒,你们就会忘了自己的本分!” 何秀说完,举起鞭子就要落在姐妹俩的身上,云萝在后面大喝一声:“住手!”云萝走过去,拽着鞭子,冷冷地看着何秀,“姑姑是生谁的气呢!竟要那她们出气!”云萝毫不示弱,实情已然败露,云萝却不打算认错,态度很是强硬。 “管教奴婢本是我这个做姑姑的职责,既然她们犯了错,公主就不该包庇她们!”何秀没有退让的意思。 “我如果就是不让你处罚她们呢!”云萝感到何秀手上的力度渐渐增大。 何秀忽然后退一步,恭恭敬敬施礼,云萝一时大意竟被她挣开了鞭子,“无规矩不成方圆,还望公主谅解!”说着手起鞭落,云萝眼睁睁看着鞭子落在明婵她们身上,这一顿鞭子也结结实实抽在云萝心上。 明婵和侍月被人抬到房间里,云萝看到她们皮开肉绽的后背,心疼地直掉眼泪。云萝握着她们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都怪我,平白连累你们!” “公主!这点小伤算什么,和公主比起来,这些都不算什么,只要公主心里有我们,有我们所有的子民,即使我们姐妹丢了性命也是不怕的!”明婵看着云萝,虚弱的说。 “你们是她一手调教出来,她竟然下得去手!”云萝感到一阵心寒。 明婵俩姐妹沉默了,可是她们从未后悔过,故国已是炼狱,她们是没有根的蒲公英! “正是如此,公主更不要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我们身后是千千万万的族人,他们每一天都在承认着煎熬!”明婵握着云萝的手,言辞恳切说道。 云萝心里很不是说滋味,她不愿受人摆布,除非她自愿。在北燕这个陌生的地方,她要提防皇宫派来的细作,还有时时刻刻小心姑姑,又要护着身边的人,那份国仇家恨,还有三哥的宏图大志都落在云萝柔弱的肩膀上。 深夜,月光如水流进屋内,透着纱帐,影影绰绰的,风从外面进来,纱帐飘动。云萝躺在床上,侍月和明婵受着伤,一个小侍女在外间侍奉着。 过了一会,有人进来,小侍女悄声退了出去,云萝以为是奶娘,便转过身子。来人扯开帐子,掖了掖被角,云萝猛然坐起,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臂,低声叱问道:“谁!” “公主,是奴婢!”何秀的声音凉凉的传来,没有一丝温度。 “你来做什么?”云萝厌恶地放开她的手臂,作势躺下,转过身子背对着她。 “今日之事,只是一个教训,公主不要以为奴婢不敢动您。公主若是乱来,奴婢自然有法子让公主肯听话!”何秀站在床边语气冰冷,一席话让云萝似是坠入寒冬冰窖之中。 “你想怎样?”云萝忽的掀开被褥,瞪红了双眼看着她,可惜何秀背着光,看不见云萝一副恨不能杀了她的模样。 “只要公主听话,您身边的人自然安然无恙!”何秀说话轻声慢语,句句像刀子扎到云萝身上。 王府的后花园很大,云萝带着侍女远远被一阵歌声吸引。清歌缥缈,隐隐约约,仿佛天籁之音。云萝隔着梅树看去,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正在院子里唱歌,一旁还有一个男子扶着琴,琴歌相合,俩人眉目之间眼波流转。 “他们是谁?”云萝问身边的侍女。 “她是府中的歌妓,清歌姑娘,那位是乐师宋章先生!”小侍女介绍说。 歌声正是悠扬处,一道声音却打破了这份美妙,“谁允许你在王府引吭高歌?”却原来是柳莺歌。 清歌连忙躬身施礼,柳莺歌看着她,尤其是听到她的歌声,脸上的妒忌之情不加遮掩,“你是府中的歌妓?” “民女李清歌正是府中的歌妓!”清歌老老实实地回答。 “好大胆的歌妓,凭你什么身份,竟敢冲撞莺歌姐姐的名讳!”赵织梦在一旁阴恻恻地说道。 清歌吓得连忙跪了下来,乐师宋章上前想要袒护清歌,云萝暗叫一声“不好!”拽着小侍女急忙走出来。 “姐姐们也来花园闲逛,真是好巧!”云萝上前将宋章挡在身后,王府中男女私相授受是大忌,若被人发现了是要被发卖的。若是从前,齐王睁一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现在府上住着四位胡搅难缠的女人,只怕不是发卖这么简单。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王妃!”周蝶舞懒懒地说道。 云萝巧笑不语,回头对着瑟瑟发抖地清歌说道,“我新得了一首曲谱,正好填了词,想请姑娘高歌一曲,姐姐们若是有空,可否到我院子一聚!” 四位美人听了,兴趣缺缺,皆找理由推脱。 云萝看着她们离去的身影,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清歌,说道:“起来吧!” 清歌和宋章连忙起身,跟在云萝后面,云萝疑惑地问,“你们跟着我干什么吗?” “王妃不是让民女为新词引歌吗?”清歌回答说。 “等我哪天想出来,再请姑娘不迟!”云萝笑着对二人说道,“你这个名字不好,我给你改一个字—清梨。我有一日误入一处梨园,忽见满树雪白,正映着一句诗,‘残雪富光莹晓枝,肯随红紫贰妍姿。’出了这王府,你们爱怎么叫,我管不着,只是在这王府中,就要守着规矩,我能看的出来,旁人就会大做文章!”云萝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宋章。 宋章是个聪明人,立马明白刚才若非王妃出手相救,他们二人早就被人打入地牢,发卖异地,连忙跪了下来,叩谢王妃的救命之恩! 这四位美人,从未见过云萝,那一日相见,发现云萝还是一个孩童,碍着齐王的面子,当面心中存了三分敬让,转身全然不把云萝放在眼中。那日四位美人看见何秀训斥王妃贴身的奴婢,王妃竟无法阻拦,个个嗤之以鼻,暗中打着自己的小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