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有知遇之恩，何必为了齐王送死呢？” 裴子松气笑了：“你说本官找死？”</p>
叶琛颔首道，“这还用说么？你调外面的差役来办案，确实高明，那你为何不问问，这些大牢里的差役，为何不敢打我？”</p>
“我叶琛虽然是北海县男，但是手却伸不到青州来吧？”</p>
“那他们连碰我一下都不敢，您就不考虑考虑吗？”</p>
裴子松神情顿时冰冷：“是吗？”</p>
那些被控制住的狱卒、差役纷纷道，“长史，打不得啊，莫说是北海百姓，便是青州百姓，甚至于前线的将士，哪个不曾受叶县男的恩惠啊，多少人因为县男能够吃上一口包饭。你切莫小看了一口吃食，咱们谁不是靠吃食活着？”</p>
“您打坏了叶县男，前线断了鱼罐头，让大家打仗没力气，到时候那群兵痞不得杀了您。”</p>
这帮人一起哄，周围的人立刻也跟着喊，就连长史身边儿的司法参军（跟法曹参军的职权略有异同）都拉着长史的袖子轻声道，“大人，河南、河北的兵痞，跟关中的府兵可不一样，天高皇帝远的，连阁老都得小心着用他们......”</p>
见长史面色逐渐凝重，叶琛悠悠笑道，“有些事情，你我心照不宣，不过我相信，你走到今天靠的不是齐王的提携，而是家世和自己的努力。</p>
你想进一步，也是理所应当，人都有上进之心。</p>
但是不该随随便便就想着拿我叶琛做跳板。</p>
说实话，你一介长史，做事情之前，连我的事情都没打听清楚，就敢过来，真的让人怀疑，你到底有没真本事？”</p>
裴子松嗤笑道，“不过是运气好，给朝廷写过几份奏疏，顺道造了个鱼罐头而已，这点功劳，就想抵罪？”</p>
叶琛笑着摇头道，“要不说你这个长史不合格呢..........”</p>
笑容逐渐敛起，叶琛盯着他，缓缓的说道，“我，叶琛，北海县男，是圣人亲封的武勋，你无缘无故地动我，就不怕寒了前线将士们的心？”</p>
“就算是不说前线将士，现在青州府围剿伪夏余孽的方案，也是我制作的，你动我，到时候反贼泛滥，你来承担这个责任吗？还是说你本身就是伪夏的细作！”</p>
裴子松的心渐渐沉入谷底，脸色变得非常难看。</p>
叶琛盯着他，悠悠地说道，“我这样的人，你竟然妄想对我用刑，你就不怕抄家灭族吗？”</p>
叶琛的话并不是谦虚，甚至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说出来。</p>
但捡着重要的说出一两件来就足够了。</p>
但仅仅是这样，裴子松听到耳朵里，都感觉如遭雷击。</p>
他是朝廷设置北海郡，实施新政以后裴家安排到青州的官员，倒不是不想安插进北海，实在是北海的官员位置就那么几个，还非常抢手，根本插不进去。</p>
最后没办法，选了个临近的青州长史，来之前，家里嘱咐，让他学习北海的新政，这样升迁也容易一些。</p>
对于叶琛，他确实没有过于细致的调查过。</p>
听到的都是往日里官廨（xie）里同僚们的一些传言，什么挖水渠，上书朝廷，剿匪，造鱼罐头，无非这些而已，在他看来，都是些小事儿，没什么了不起。</p>
但是这些事儿，往深层次一上升，就不一样了，鱼罐头是军需品，将士们指着吃鱼肉补充营养打仗，自己把重要负责人杀了，回头将士们战斗力下降，是不是可以说自己是通敌？..</p>
还有伪夏，那就更非比寻常了。虽然朝廷没有公开议论此事，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伪夏就是当年窦建德余孽，这一脉一直妄图颠覆朝廷，自己若是对他动刑，很难让人不怀疑，自己是不是跟伪夏有所勾结。</p>
这个时候，若是有人给圣人上书，以圣人的尿性，自己真的是连怎么死的，都有可能不知道。</p>
想到这里，裴子松的目光游移不定，脸上那抹微笑却再也挤不出来了。</p>
一众差役按着叶琛，看着裴子松就等他一声令下，就开始胖揍叶琛。</p>
然而裴子松表情阴晴不定，始终没敢开口。</p>
齐王确实能够成为自己官场的助力，但是因为他的助力，就为他死心塌地地拼命，裴子松觉得他不配。</p>
甚至自己若是动了叶琛，根本不用圣人发力，家族就有可能帮了他，然后送到羽林狱去。</p>
他只觉得现在的自己正站在悬崖边上，往后退一步尚可自保，往前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p>
叶琛见他迟疑，不由得笑道，“看出来了，你对我的话心存怀疑，其实没有那么为难，齐王殿下想玩把大的，肯定指使你用刑，把我背后指使之人挖出来。”</p>
“我跟你说，你敢动刑，我就喊是庐陵王指使的，这样事情就足够大了，能够通上天了。”</p>
裴子松抿嘴不语，脸色惨白。</p>
他发现答应齐王殿下做这件事是个很愚蠢的决定，进了监牢只几句话的功夫，便将自己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里。</p>
相比之下，叶琛神情却变得悠闲懒散，无所畏惧地看着挣扎无比的裴子松，眼中露出戏谑的目光。</p>
沉默的僵持并没有保持多久，监牢外又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声音正朝叶琛所在的监牢而来，令叶琛和裴子松同时动容。</p>
叶琛喃喃道，“青州的官员多是怎么了？莫非上州的官员，就这般勤政不成？大半夜也不休息？”</p>
裴子松的脸色却变得很难看，急忙挥了挥手，差役连忙卸下了棍子。</p>
脚步声很快，没多久便到了叶琛的牢门外。</p>
一个面大而方，相貌威严的中年人，领着四五个官员在牢门外站定。</p>
借着昏暗的火光，裴子松认出了来人，神情愈发惊愕，呆了片刻后急忙躬身行礼：“下官裴子松，见过刺史。”</p>
来人是张，名谏之，是青州的刺史，正是裴子松的上官。</p>
张谏之尚未开口，他身边儿的青州別驾就冷哼了一声，旋即喝道，“真的是胡闹，无凭无据，你莫非还要对县男动手不成？”</p>
裴子松闻言，瞪大了眼睛看向青州別驾，见青州別驾一副愤慨的表情，不似作伪，瞬间感觉身体里的力量辈抽了一空。</p>
心中暗道：“苦也，我是谁？我是谁？我为什么来这里？”</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