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重和古琦、凌三平聊了会便火急火燎离开了仁心医院,因为吴景忠对那15名死亡官员行动轨迹的重合点调查,有了突破性进展。 坐到汽车后排,左重对司机报了一个地址便闭上了眼睛,十几分钟后车辆开进一座工厂,两个穿着粗布衣的年轻人随即关上大门。 在工厂内行驶了一会,汽车缓缓停在一片小树林里,早已等候多时的吴景忠小跑着来到车旁,殷勤的打开车门手扶车沿恭敬说道。 “副处长,您来了。” “恩,进去说吧。” 左重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身普通服装,手腕上的金表也不见了,说完一句后低着脑袋钻出车厢,抬脚朝着不远处的两层办公楼走去。 吴景忠连忙跟了上去,压低声音汇报道:“经过这几天的行踪回溯,我们发现这15人在死亡前都去过一个地方,那就是仙乐西餐厅。 最巧的是,其中一部分人去那里的理由一样,不是在路上收到了折扣劵,就是与他们较为亲密的关系人得到过类似的折扣券。1 剩下的就是受人邀请前去,邀请人有没有问题不确定,我将线索通报给了春阳,他不是在调查机关里的可疑人员嘛,正好用的上。 您看,这座小楼可以观察到餐厅前门,有更近的地方,但我怕打草惊蛇就没有借用,工厂的老板是金陵本地人,身份上比较可靠。” 左重很满意对方的谨慎,他们的对手越来越狡猾,常在重要机关的最佳监视点建立预警点,只要预警被触动,便会立刻逃之夭夭。 仙乐西餐厅。 仙乐西餐厅 他心中默念了两遍,确认自己没有在日常简报中看到过这个名字,跟余三水和苏子福认识的那个餐厅也离得很远,不是一个地方。 也是,苏子福不会傻到在自家的秘密据点搭讪余三水,那样此人等不到国府官员体检报告和洋地黄到手,就会被幕后的凶手灭口。 走到小楼门口,左重看了看周围环境口中说道:“餐厅的建筑图纸,老板和工作人员的资料有没有找到,注意,暂时不要贴靠侦查。” “您放心吧,我只让人监视,没有采取其它的措施,至于餐厅和人员的情况还在调查中,需要一定的时间。”吴景忠说着推开了门。 谈话间,两人先后进入楼内来到了二楼,在走廊尽头的一间办公室里站着几个小特务,正躲在窗边利用望远镜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左重放轻脚步不去打扰手下的工作,从桌上拿起一个备用望远镜,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朝某个方向望去,一栋新式小洋楼清晰可见。 这是座上住下商结构的建筑,一共有三层,上面的两层都是住家,窗台里面晾晒着花花绿绿的衣物,不时有住客从楼梯上上下下。 而最下面的一层被全部打通,形成了一个大约两三百平米的空间,门头挂着一块硕大的霓虹灯招牌,上面写着仙乐西餐厅几个字。 “看样子规模不小啊。” 左重自言自语说道,手上调整着焦距看向店铺的内部,能看到几个走来走去的服务生,就是一个客人都没有,这有点不符合常理。 生意不好很正常,可那样就没必要请这么多员工,除非是钱多烧得慌,这不禁让他想到了窑湾街被空置的仓库,一样的财大气粗。 特娘的,这真是日谍的据点吗,一点都不像鬼子的作风啊,然后他想到了东亚俱乐部,好吧,在情报上面对方还是很舍得花钱的。 没看出什么东西,左重放下望远镜坐到了凳子上,掏出一根烟闻了闻抬起头询问:“老吴,这里是工厂的办公楼吧,其他人去哪了?” 吴景忠点点头,毕恭毕敬回答道:“副处长明鉴,工作人员被请去丙地暂住,工厂的生产照旧,短时间内不用担心财务和经理事项。” 他说的简单,可管理这么大的一个厂子不是过家家,不过对方既然敢这么表态就一定有把握,最起码工厂老板应该做了相应安排。 左重懒得理会这些小事,耐心等待着西餐厅的情报送达,直到夕阳西下,几个提着行李箱的小特务走进屋里,掏出了一沓沓资料。 “副处长,这份是建筑委员会的楼房蓝图,这份是财政部的烟酒税、牌照税、公卖税、营业税记录,这份是警察厅的涉案人员档案。” 其中一个小特务把一份份文件分开摆放,嘴上有条不紊的汇报着,很快将关于仙乐西餐厅的文字材料分门别类的放在了左重面前。 “不错,工作很仔细。” 左重随口夸奖了一句,并在对方受宠若惊的目光中拿起资料看了起来,蓝图没什么好看的,这是原始图纸,没有改建后的布局图。 税务记录上最有价值的就是一个叫杨昌庆的名字,结合户籍资料可得此人今年37岁,冀省人,民国十四年秋来到金陵做餐饮生意。 他离开家乡的原因很简单,那年华北地区几个军阀发生了一点小矛盾,有很多百姓为了躲避兵灾就前往了还算安稳的南方讨生活。 最开始他只是支了一个卖驴肉火烧的小摊,后来升级为店铺,买卖顺风顺水越做越大,投资的饭店有七八家,位置遍及整个金陵。 十年来,对方登记的地址不停变化,从郊区到市区,再从平民区到富豪区,侧面印证了一个白手起家的商业奇才的神奇人生历程。 另外杨昌庆在这期间结了婚,女方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家,还有了好几个孩子,家庭和睦,是所有人眼中的模范丈夫和模范父亲。 比如应酬的再晚,他都会回家与妻子吃饭,婚后就没在外面过过夜,也没有沾染有钱人的恶习,不抽不赌不飘,堪称男人的楷模。 徐恩增与之相比,简直就是人渣中的人渣,连活在这个世上都不配,警署的记录中更是写着对方关心公益事业,敬老慈幼的事迹。 自杨昌庆起家后,他每年都会捐出一笔钱给孤老院,积极响应国府的各种捐助号召,为此曾经得到过金陵政府高级别长官的接见。 这种既往历史清晰、家庭成员完整、社交关系正常、道德品质高尚的人不管从什么方面看都没有疑点,谁会相信他是一个间谍呢。 左重砸了砸嘴,跟这种人比起来,大部分人都成凑数的了,从路边摊点干到餐饮届大亨只花了八九年的时间,话本都不敢这么编。 接着,他抽出了一张由冀省会馆开具的证明,纸张微微泛黄,内容是证明杨昌庆的籍贯、家庭情况没有造假,时间是民国十四年。 也就是说对方一到金陵就拿到了花钱都买不到的担保书,凭什么,凭其长得帅吗,左重看着档案上笑眯眯的中年人露出沉思之色。 冀省会馆得查。 尤其是担保书的经办人。 所有省份的会馆对于这种担保书都非常慎重,除非是有名望的人介绍,否则不会开具,一个逃难的穷小子怎么会有这种人脉关系。 对方名下的饭店也得查。 重点是里面的工作人员。 消费场所鱼龙混杂,是最佳的人员潜伏地点,马天长说有一帮黑衣人将窑湾街仓库里的货物转移走,这些人说不定就藏身在饭店。 总之左重看完杨昌庆的所有资料,就像是看了一本跌宕起伏、精彩纷呈的商战小说,作为主角的对方每次遇到难处都会逢凶化吉。 什么黑道混混来敲诈,第二天就死于车祸啦,什么贪婪的官员强行入股,当晚煤炭中毒啦,有一个算一个,跟他做对的人都死了。 更奇怪的是全是意外,仿佛老天爷就站在对方的身后,专门为其扫除敌人,这已经不是亲儿子的待遇了,这是上辈子救了银河系。 难得的是,此人完美做到了高调做事,低调做人,金陵城听说过他那些饭店名字的人很多,知道杨昌庆这个名字的人却很少很少。 “叩叩” 左重用指节敲打着桌子,这个人的嫌疑很大啊,有一句话叫没有问题就是大问题,民国商人有几个屁股是干净的,好人发不了财。 这话有点绝对,但对方身上找不出一丝黑点,就跟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一般,这家伙要么是天命之子,要么就是人在保驾护航。 比起第一个猜测,他更愿意相信第二个猜测才是事实,接下来自己要做的是将杨昌庆身后的秘密都挖出来,扒掉此人的伪善面具。 “老吴,你过来。” 左重起身带着吴景忠走到监视点外面,压低声音把对冀省会馆与饭店的侦察做了布置,特别嘱咐一定要侧面调查,不能打草惊蛇。 一旦确定杨昌庆有问题,不仅要马上抓人,还要立刻对那些店铺房产、存款、珠宝、汽车等资产进行查封,不给对方转移的机会。 再不捞点油水,特务处真揭不开锅了,西南大战连连,军费开支节节攀高,别说前方吃紧、后方紧吃,他连德鹤楼都快去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