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船

第三十三章

“我没有,我害怕,老刘,我还能回去吗?我不知道。”</p>

“我打听到农场还缺人,他们那边人走了大半,你过去试试,呆上两天再想办法。”</p>

“农场?我们这边的农场?”</p>

刘育良沉默着,很不忍心和他说这事。</p>

“我不去!”徐平断然拒绝:“说来说去,还是在这山里。我难道出不去了吗?不是说考上大学就可以吗?他们凭什么不让我考大学,凭什么没收我的复习资料!”</p>

“到农场好歹也是个营生。”</p>

“那是你的营生!你愿意一辈子呆在大山里,我不愿意!”</p>

“徐平!到了农场,只要你坚持复习,还是可以考上的!”</p>

“不,我不考了。学琴有用吗?老刘,没有用的!你不是认识很多人吗?你不是有关系吗?你给我弄张返城证好不好?或者,给我写个推荐信,只要能离开这,不管在哪,不管做什么,我都愿意。好不好,我求你了。”</p>

“我弄不到。”</p>

“你骗人!你之前还认识军官!”</p>

“徐平,我真的做不到。我们的命运只能靠自己去挣,你不能放弃。”</p>

徐平泪眼朦胧看着他,他不能相信,这个时候老刘还在说这些天真的梦想,还在劝他留下来。他没看到他们怎么逼他的吗?他们排挤他、践踏他、侮辱他,他上厕所的时候,他们就拿着根棍子看着他,才开始他还在他们的监视中拉不下来,后来也就无所谓了,因为拉不出就只能憋着,他死也不要拉到那痰盂里。他闻着那臭气哄哄的痰盂,像是自己也浸泡在了那脏东西里,沤着他,沤成了庄稼里的肥料,化在这片无声的大山中。就这样寂寞下去,永远地寂寞下去……然而他更怕的是,自己的麻木,自己的无所谓。当他坦然自若地在他们的目光下屙屎,他感觉自己也变成了他们中的一员,被同化,被淹没,成为这时代一件无声无息的殉葬品,眼泪滚烫地流下来。</p>

“你真的不帮我吗?”</p>

“你要考大学。”</p>

“你总是逼我考大学考大学,可是结果呢?他们听吗?他们认吗?大学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屁!什么音乐、什么梦想都是骗人的!权力,才是这里至高无上的东西。你看看那些走了的人,哪个家里不是有权有势,哪个没有托关系,你还在这里假清高,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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