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船

第六章

最终发现,他接受不了。</p>

他也不过是想要他一点爱,就那么一点。不,或许他比想的要贪婪许多。曹文不是对他不好,这些年一直提携他,带着他,当儿子一样培养他,把毕生所学都给他。他不是对他不好,可是,能不能在这些之外,给他一点爱呢?哪怕一点!</p>

他想他要的还是太多了,而曹文永远不会给。</p>

他的思绪飘到很远的地方,连曹文喊卡都没有听见。抬头,是男人一贯不满又暴躁的一张脸。他无力应付他的质疑,只觉得累。</p>

他这些天总是走神,状态一直不好。大夜戏,每个人都很焦躁。空气里沉甸甸的,好像弥漫着永远挥散不去的灰尘。远处青山隐隐,重峦叠嶂,凌晨的雾气好像冰渣子,让人咽都咽不下去。钟奕冻得瑟瑟发抖,披上助理送来的军大衣。</p>

“你怎么回事!”</p>

曹文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目光像要把他钉死在地上。</p>

他缩在墙角,沉默。</p>

曹文有些想发飙,他就是这样子,撬不开的榆木疙瘩!如果早知道八年前捡回来的就是这么一块废料,还不如自己亲手毁了他。在最初的那一年,是两人蜜里调油的一年。他费了多少力气才把他的嘴撬开,给他通了窍,随后敲敲打打,精心雕琢,他把所有心血都用在他身上,老师傅传艺一样手把手教他,最后就给他这样的结果?</p>

“你有什么不满,嗯?你说出来。你不想拍,为什么回来?我把徐平给你,是让你糟蹋的吗?!你跟我耍什么小性子!”</p>

沉默。</p>

钟奕还是沉默。</p>

他懒得抬头看他,不是没心,是没力。他现在只想回去睡一觉,什么都不想,好好地睡一觉。</p>

远处,方尧在喊曹文过去。</p>

曹文喷火似的撂下一句话:“明天再拍一条,拍不好,你趁早给我滚蛋。”</p>

剩下的就是寂静了。</p>

他在地上坐了一会,慢慢地爬起来,爬到帐篷里面去。用热水洗了脸,洗了脚,抱着个暖手宝,昏昏沉沉睡去。</p>

第二天,还是他的戏。</p>

Amy大惊小怪地叫:“哎呀,一个晚上不见,你怎么就变成熊猫眼了!”</p>

钟奕忙着换衣服,他很急,又担心自己不在状态,患得患失,一晚上都没睡好。</p>

曹文带着副导演勘景,走过来的时候他就很紧张。方尧抱着个保温杯,拧开盖子倒出一点水递给曹文。曹文就着他的手喝。喝完了,继续找景。</p>

他想,他以前也干过这种蠢事。那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怕呢。大老远的,没他的戏份他也去,骑着个自行车,抱着个保温壶,骑十几里地的山路去送汤。那时,他是出了名的。</p>

执行导演打趣他:“送汤的那小子又来了!”</p>

“老曹你有福气了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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