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时半月的时间,景碌的处罚终于商讨出来,诸位朝臣一致认为哪怕他有先帝免死圣旨,也不能宽恕他所有罪行。 至多对身为皇子的景碌,有个痛快体面的死法,赐鸩酒留全尸。 景怀煦爱之深责之切,景碌犯错种种,最不可让他接受的便是勾结安国。 若非昔年安国背信弃义,他的父皇堂堂一国君主不会惨死他人朝堂,景国不会四十多年来沉寂让他国耻笑。 景怀煦子嗣虽少,但这种狼心狗肺,不知祖宗为何物的儿子,他不如不要。 下了朝景怀煦便将景碌召到了跟前,将赐死圣旨扔到了他怀里。 景碌看着眼前圣旨,他无悲无喜,反是这种行为更令景怀煦恼怒。 他怒极而笑:“你倒是有成王败寇的觉悟,至今还未向朕求一句饶,朕反而不如你了,实不该再替你痛心。” 景碌淡淡然地捡起地上赐死圣旨,他眼神冷漠地如欣赏别人的死法,随即抬起眼帘啧啧笑道。 “父皇何必说的如此父爱深重,您怕不记得儿臣幼时了,那次是安国要质子,您舍不得皇兄,不想愧对程家送走二哥。” “选了我这个嘴里疼爱的小儿子,因为我什么都没有,我没有东宫那个位置,没有与皇祖父一块死在安国的舅祖父。” “反而母妃是郑家人,您舍弃起来得心应手,毫无负担,只需落那两滴不得已的眼泪。” 景碌言词骤然激动起来,他眼中全是恨意,直直盯着景怀煦,景怀煦眸中恍然两分。 景碌看的畅快,宛如终于将这些年的恨意抒发了出来,景怀煦终于知道自己为何变成了这样。 他等待景怀煦后悔,等待他悔恨,等他痛哭流涕说责任都是他造成的,没想到会把自己害成这副模样。 可景碌等了半天,他只等到景怀煦最初那一点点反应,之后再没其他。 这结果不是景碌想要的,他情绪更加激动起来,完全没了刚才看见赐死圣旨漠视的态度。 景碌因手中有锁链,不好动作,他脊背弯曲死死盯着景怀煦,狂笑狂怒。 “怎么,你这态度好像我就该去死一般,我变成这样,你一点都没有后悔?” 景怀煦面上仍旧没有波澜,景碌大失所望,激烈的怒火化为虚无,他凉凉道:“父皇,您果然无情。” 景怀煦听着景碌的控告,良久他沉沉地阖目,仰头痛心道。 “景国那时处于被安国重创时期,你当你委屈,你可怜,你可曾知朕幼时也让安国羞辱过。” “那时安国甚至想从朕开始,降侯带着整个景国成为安国附属,若不是景国被逼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宁耗举国之力牺牲,你当安国肯罢休。” “你与太子他们出生之后,景国好不容易缓口气,但终难抗衡安国。” 景怀煦说到这,他摇头哀笑。 “他们的目的确实不在你,而是要景国太子,想把景国的未来控制在安国手中,便是周旋安国留下太子,景国都付出了极大代价。” “朝臣与朕合议,宁肯加重银两给安国也不能把太子送去。” “你二哥身后有程家,那时程家虽衰落了,但整个景国也羸弱不堪,需要程太后笼络程家旧友扶持景国,如何送景硕。” “朕选了你,是对不起你,那时朕日日不敢看你对朕笑,后怕你去安国再无归期,可朕没办法啊。” “最后你郑皇祖母拉下面子,去信安国苦留你,安国算是给了景国一个面子,只要了银钱不再要皇子,朕没想到竟是那次的事让你恨上了。” “朕明白告诉你,若再来一次,朕无计可施还是会那么做。” 景怀煦最后怜悯看他一眼,沉重道:“下辈子别生在帝王家了。” 景碌自以为委屈了这么久,戳开血淋淋的曾经,没得到景怀煦说后悔。 这让他一切怨恨都变成了笑话,他收敛面上所有的淡漠,凄凄惨惨道。 “父皇,让儿臣死前最后看一眼皇祖母和母妃吧,儿臣下辈子再也不生帝王家。” “因为儿臣也可怜父皇了,父皇若是知道某些真相,应该会比儿臣更可怜。” “你说什么?”景怀煦听的奇怪。 景碌不答,眼睫阴翳下有某种异色,颇为嘲弄,他摇头:“当儿臣死前胡言乱语吧。” 景怀煦也不想跟景碌多说什么,他的赐死圣旨已下,会有宦侍盯着他喝下毒酒。 郑太后跟景怀煦要了景碌的尸体,等之后超度,便让他们祖孙生前见一面也无不可。 他摆手让人将景碌带去。 …… 赐死圣旨是退朝后下发的,景碌死在午后。 听说郑太后看见孙儿的尸体,哭的几近昏迷,接回了长寿殿依旧在哭。 景怀煦得知郑太后如此恸哭,本想让人将景碌的尸体抬出长寿殿。 奈何郑太后以命相护,说要让华仪殿的僧人给景碌超度,之后送去一处风水极好的地方安葬。 郑太后如此要求,人已死,景怀煦不好多说什么。 东宫。 景碌的死讯东宫在盯着,人确实死了,还是景硕亲自盯着景碌喝下的毒酒。 宦侍回来禀时,景砚正和璋儿玩木剑,两父子相处了小半个月,景砚又会对璋儿喜爱的东西投其所好,二人关系突飞猛进。 得知景碌已亡,景砚沉默了片刻,月姜让璋儿上一旁玩,对着静默无声的景砚轻问。 “怎么了?” 景砚放下木剑,有些惆怅:“虽知景碌心思不轨后便料到会有这日,忽然人就死了,心中也道不明是何情绪。” 月姜开解:“没事,殿下,终究死的也不是陌生人,恨一个人,知道对方死了,也会心神波动的。” “听说景硕之前想让景碌死无全尸,是郑太后出了力,给了一个体面死法,景硕怨言不少。” “你对景碌没有景硕那么大的恨,也无可以接纳景碌所有错处的深厚手足情,有所感怀才是人之常情。” 景砚让月姜排解一番,心里确实畅通了许多,他笑。 “姜儿明白我心思。” “父王,母妃,玉……玉。” 景砚月姜俩人相视一笑,独自在一处玩的璋儿从草丛中扒出个黑乎乎的东西。 他认出是块玉,拿起来就朝景砚和月姜面前献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