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他。 这个词，青冥还是第一次听到。 即使是赤怜和曜，为恩义，为那位夫人。其他便不屑提了。 青冥眸光有一瞬闪烁。 赤怜认真看着他，看到这一瞬，伸手按了按青冥的脑袋，却什么都没说。 赤怜往外边探了探，“就我们俩，还有这被姬子夏府上那些虾兵蟹将追着跑的时候。” “我已听得姬子夏去向。”青冥说道， 抬眼，二人视线对上。赤怜噗嗤一声笑出来，“姬子夏想制蛊，必以种蛊寄主的血为引，持续喂养浸泡蛊胚。你因子母蛊牵制所感的这些痛楚，一时半会停不了。小子，就你现在这样还想救人？苍龙魁随便提溜出来一枭卫都能跟你过上好几回合。” 青冥眼下呼吸紊乱而声重，脸色病白，冷汗涔涔。 赤怜忽然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青冥垂眼，没有回答。 赤怜又说，“蛊母既能传递于你关于姬子夏的信息，让你对肖言琅有所感应也不稀奇。看到与他过去的画面？” “不曾。” 这倒叫赤怜意外。 青冥不会撒谎。 转念一想，莫非是蛊母已寄生与蛊母未寄生的区别？ “但因子蛊关联，时常扰我心绪。”青冥忽然说。 “怎不杀了他?”问话时，赤怜下意识瞥了眼青冥的望舒刀。 “天子刃，是为刀。他选择将其名讳刻至刀身。我不负他。”青冥仍将过去的自己称为“他”。但这一次，青冥说出了更具体的缘由。 若换旁人，赤怜定要嗤笑，这话说得真是矫情故作。但这话出自青冥之口，赤怜只觉得心疼——每一次失忆都是将他与过去的他剥离，一分为二，为三……连自己，都成了陌生人。 青冥闭目调息片刻，撑地站起。 赤怜知道自己拗不过，只得无奈笑笑，“这也是为了不负过去的自己？” “只有永乐王，会为青猊，为羲族，洗白声名。” “这是为谁？” “她。” “谁？”赤怜一时不明白，青冥说的他是哪个他。 但赤怜追问时，青冥已消失去暗夜里，于缥缈夜色中隐约传来一声—— “回苍龙魁。” ` ` 依笛声渐远的方向，以及最终消失的时间所判定的位置，地处皇城西角，那里最惹人注目的有廷台院地牢，刑部地牢，监察司审讯大牢，而此处也近皇宫，过几重城墙，便入皇宫。 青冥立于一树枝头，片刻，苍龙令的飒无声无息地落在他身后的枝上，低语道，“大人。” 青冥抬手，手指一勾，暗夜中数抹浓重黑影倏瞬之间一闪而过，暗夜依旧静溢如常。随后，青冥瞬闪不见，飒随行而去。 监察司院中，无数个黑影从四处闪出，挥舞着白惨惨的刀刃斩杀几名未能反应过来的监察司各监察使，杀向监察司地牢方向。 飒很奇怪，苍龙令枭卫兵分三路，青冥吩咐另两路为暗潜，为何监察司这路是暗杀。且眼下已惊动整个监察司——这分明就是屠杀。 苍龙令枭卫与监察司监察使们拼杀在一起，人群中心，青冥如利箭飞出，所经之处皆是一击毙命，尸横遍地。 飒紧跟其后，在苍龙令院中，他已察觉青冥的状况明显不如平常。但眼下所见，青冥仍如鬼魅，索人性命于眨眼之间。 监察司监察使，未必不如苍龙令枭卫。 亏得怜大人还给他装了一腰带的毒物，或是用不上了。 飒一时分神，旁边一刀劈来，他险些未能避开。那刀刃停在半空，刀尖似已碰到他脖子上的皮肤，但执刀的人已被青冥手中的终岁刀劈开了喉咙。 而青冥手中另一把望舒刀，正插在另一名监察使的胸口。 “谢令主救命之恩。” 青冥没回答他，而是瞬收终岁刀，以望舒刀割破右手手掌捂上飒的嘴。 飒懵了一下。 “喝。”说话间，青冥手中刀如狂风骤雨密密匝匝地落下，与来者手中兵刃发出尖锐的破音，随即是望舒刀捅入肉身的闷响。 飒怔愣地听令喝下捂进鼻口的血液。随之青冥拿开手，“赤怜的毒。” 飒突刺而进，斩杀几人之后迅速回到青冥身旁，“怜卫为何要害我？” “并非害你。” 飒更不明白了。 青冥说，“我能救你。” ` ` 这对话听得飒不明不白，但眼下也不是闲聊的时候。青冥的刀极快，飒也不慢，枭卫们与监察司缠斗，或有伤亡，青冥与飒一路斩杀，杀至地牢门口。 “冥卫！”是监察司掌司，李茂。 青冥并未停下手中刀，而是一刀连着一刀，一斩连着一斩，俯身突刺，直逼李茂。 李茂根本跟不上青冥的招式，屡陷险境，他竭力抵挡，身上也是数处刀伤。 李茂大吼，“这是监察司！苍龙魁能容你屠杀，我监察司——” 话音未落，望舒刀尖已抵至他的咽喉。 李茂刹那间冷汗袭遍全身，青冥双眼在夜色衬托下更显寒意，肃杀之气凛然。李茂在这一刻相信，别说他是什么监察司掌司，就算此刻被刀抵住咽喉的是一位皇子，青冥也敢先斩后奏。 姬子夏明明说过，永乐王被抓，青冥失职，陛下必派青冥寻人。而以枭卫个性，必孤身夜潜，以青冥独来独往的个性更是如此。再有子母蛊牵制，青冥大不如前。 可眼下，青冥不见有任何“大不如前”，更是与苍龙令诸枭卫一同前来——枭卫独行救人，若杀了监察司的人，就算有理由来先斩后奏，他也有理由反将青冥一军，青冥必受?罚。但有苍龙令诸卫，他仍可告苍龙令滥杀，但青冥是—— 李茂突然明白，青冥就是借着救人之名，屠杀监察司。 “你要找的人不在监察司！你屠杀监察司，如何自圆其说！” 闻言，飒停下了手中的刀，却听青冥淡淡说，“杀。” 飒虽不解，但有青冥那一句“我能救你”在先，更有苍龙令牌号令，飒毫不迟疑地斩杀面前监察使。 青冥看着李茂，“谁与李大人说，我是来找人？” 李茂一愣，”……冥卫屠我监察司，就不怕陛下降罪！“ 青冥并不与李茂多说，而是抬手示意，飒会意，领诸人进入监察司大牢。李茂被挟持，各监察使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放行。 飒令着众枭卫进入大牢，径直于大牢四处搜寻暗门。这一点，出发前赤怜便有交代。监察司与苍龙魁如出一辙，大牢之内再设暗监。 对于姬子夏等人，最好藏人处只有监察司。在他们看来，陛下着意提携监察司与苍龙魁并重，苍龙魁理当对监察司有些顾忌。 要查，也不敢贸然查探监察司。苍龙魁若敢提议搜查监察司，他们便能将此引导成苍龙魁欲斩陛下另一臂膀，想要一方独大——此已忤逆了陛下心意，更将疑心苍龙魁。 青冥独自夜行潜入姬子夏府中，逼问永乐王何处不得答案。姬子夏顺势召来行远，又在青冥获知蛊母信息后，索性将当年事和盘托出，让青冥以为他要炼蛊，永乐王就在他府上。按从前情况，青冥失忆，如今只是天子刃，为转移青冥注意力，更暗示不止行远一人被他种蛊。 但青冥从一开始就知道永乐王不可能在姬子夏府中。 故意只身夜潜，故意逼问永乐王下落，与姬子夏交手，只是为让姬子夏多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姬子夏很自信，各种计策轮番上演，青冥虽是询问永乐王下落，行动上却一点不着急，更是说起昔年旧事。这故意露出的破绽，定会让姬子夏起疑心，从而将之前一切推翻。 青冥为何来他府上——任谁都能想到，他不可能将永乐王放在自己府上，但青冥却来了。 怎会如此愚笨。 青冥无知，曜在护卫皇上，赤怜呢？ 他招来行远，青冥却对行远熟视无睹。以这些年，姬子夏对青冥的观察，妨碍阻挠其执行任务之人，无论何种缘由，青冥必杀之。 更甚至，明明是来找永乐王，青冥却还有心思说起他当年偷蛊一事……以他了解的青冥，可不会对这些事感兴趣，还就此问话。 故意给出的破绽与姬子夏认为的反常，姬子夏怎么能不多心。 正如青冥等人所料，姬子夏终于怀疑是声东击西。这也是因为永乐王对姬子夏太重要太重要，若此一次被救回，必再无得手之机。 于是，姬子夏再次奏响那一曲笛声，驱动行远前往真正关押永乐王的地方进行守卫。 …… 青冥没有杀李茂，“记得去御前告我屠杀监察司之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