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刀出鞘那一瞬间是纯粹的杀意。 肖言琅看着树枝的断口，失神。青冥提及不止一次的会将杀死他，也非恐吓，而是告知。若前提达成，必杀之。 “你该用终岁来斩我。”肖言琅笑了笑，扔掉了树枝，“难不成冥大枭卫就是为助我重拾刀戟？” “不想死却握不住刀，比王爷之前所作的猜想更加荒唐。” 肖言琅明显一愣，一来没有料到青冥会说话，二来更不想青冥会出此长句。他也是昏了头了，就听这般淡漠言辞，竟还觉得高兴。 但青冥的话，他的确应对不上——这手腕颤抖握不住刀，并非是他“故作”。 亏欠是真的，负罪是真的，痛苦与悔皆有之。 肖言琅喃喃道，“他真是狡猾至极，竟以命换我终生铭记，负重难卸。” 青冥对他的过往不会感兴趣，青冥对绝大多数事都不感兴趣。肖言琅自然知道——不感兴趣才是最好，他才不需要面对质问，承受痛恨，不需要掩饰与辩解，不需要搏得对方些许理解，更不需要一面为了让自己好过为自己开脱，一面又承受着为自己开脱得来了更大的负罪感与痛苦。 说话间，微微夜风又起。 青冥忽地抬手，肖言琅正不解时，便听到隐隐传来的笛声。那夜听闻笛声，之后再未有过。只是近日情势过于太平，肖言琅心知暗流未止，自有风起浪来时。 青冥刚封听感，正在抬手自封穴道时，与肖言琅说，“待在我身边。”随后才封了自身穴道。 笛声悠悠，肖言琅偶尔四下望望，更多时刻都紧张地盯着青冥。而青冥如闭目养神，脸上未见异常神情，肖言琅渐渐开始怀疑，莫非是这笛声与胡城那曲有何处微妙不同，未对青冥造成影响。 若真如此，上一次已有一试，虽是青冥自封穴道而未受笛声干扰，但对方应知青冥有了对策，何必再做无效之举？ 正当肖言琅疑惑，行远忽然出现于院中。 青冥微微皱眉，肖言琅不曾察觉这一幕。他正转头看向行远，就见行远飞身而来。而此时，肖言琅才惊觉行远举止有异——行远仿是变了个人，且不说这飞身比寻常快了好几倍，人未落地，已是手呈鹰爪抓向肖言琅。 笛声所控的，竟是行远。 行远是何时被种下子蛊的？！青冥此来王府护卫，的确未见行远。而肖言琅本就有意疏离，更有意放任行远与锦琴，与背后之人——或者说放任行远自行行动，未有主动召见。 而此时青冥自封穴道，就值他强行破封的间隙，行远已扼住肖言琅喉颈。若只是扼喉，定然抵挡不了青冥，但行远却似熟知子母蛊对于青冥的牵制，扼住肖言琅喉颈之际，便是在肖言琅心口刀伤处一计重击。 肖言琅喷出一口鲜血，当即痛至昏厥。 强行解封，就算是青冥这般高手也必经强行打通穴道的一瞬间，经脉气血不畅的虚弱。青冥尚未缓过，便也是一个趔趄，脸色煞白。他所受痛苦远甚于肖言琅，从心脉直至五脏六腑，至周身经脉，皆如同被利刃千刀万剐。 行远面色阴鸷，重击之后便携肖言琅再次纵身而起，只是手仍按着肖言琅的伤处。 青冥强忍非人所能忍受的痛楚，望舒刀眨眼就至行远眼前，但行远的手已深深掐进了肖言琅心口的伤处。 青冥脸色灰白，身形一瞬不稳，险些栽倒。他强行旋身脚踏一旁大树枝干借力，再行追击，行远已不知所踪。 ` ` 青冥回到苍龙魁，赤怜一见青冥病白如死人般的脸色，不免一惊，更以为是当初青冥以银丝自毒，蛊母为自保欲吞噬寄主心脏以取而代之，以至黑色毒纹侵蚀周身经脉时的情状。 赤怜当即抓起青冥手掌。 掌心未见黑色毒纹。 赤怜又一把拽下青冥衣领。 没有。 青冥仍感剧痛，甚是虚弱。抬手挡开赤怜探查他情状的手，只道，”行远被笛声所控，永乐王被擒。” 赤怜震惊，“永乐王被擒？” 在青冥的眼皮子底下被擒。 随之他才问，“行远被控？” 行远被种异蛊，但以行远自身而言，子蛊对寄主的增强也未必能让行远从青冥手里带走肖言琅。 “此蛊狠毒。”赤怜已然想到，能制此等异蛊的人，唯有一人。 姬子夏曾吞噬小姐所养的一只蛊母，原以为无法承受而暴毙。之后意外存活，或许真叫他以自身为引，养出次代蛊。且照今夜情形，这子蛊残暴胜过他昔年所知。姬子夏定用了某些禁制之术。 行远难活。 赤怜瞧着青冥情况，青冥并未受伤，“子蛊的影响？” 这远比赤怜料想的严重许多。 “若非子蛊，永乐王或已身亡。”青冥说。 赤怜一愣。 看来行远是对肖言琅几乎下了死手，子蛊寄主受创濒死，蛊母寄主才会痛苦至此。再回想扶光阁前行刺，在苍龙魁大枭卫青冥也随行的情况下，果真殊死一搏，却不是要博肖言琅性命， 而是为了今日牵制。 “永乐王被擒，陛下定要问罪于你。”赤怜道。 “擒走永乐王，并无益处。”青冥闭眼调息，强压血脉之痛。 青冥所言不虚，扶光阁前肖言琅遇刺，大难不死，己得天子关切重视，命大枭卫入府贴身护之，前所未有。如今在枭卫跟前将人擒走，虽枭卫难逃其罪，但此举无疑是对抗天威，忤逆圣意，定一个犯上作乱，谋逆大罪也不为过。 赤怜说，“前几日，陛下已召魁首暗查枭卫村有人出逃一事。按理，前有暮云岭枭卫擅自行刺亲王，后有枭卫村生者出逃，陛下对苍龙魁定有疑心，依陛下心性，虽插手苍龙魁之人该死，但更多应是愤恨苍龙魁与旁人勾结。但陛下仍命苍龙魁护卫御前，命曜护卫龙寝，命你入永乐王府。如今永乐王被擒，苍龙魁更显无用。” 青冥对赤怜所说没什么反应，只说，“削弱陛下对苍龙魁的信任，监察司未必能立刻取而代之。” 赤怜沉思片刻，忽想到什么，转头看向青冥时，正对上青冥淡漠的双眼。 他冷冷一笑，“子蛊。” 青冥默认。 赤怜道，“姬子夏若已决心以永乐王为引来制蛊，想必已开始谋事。此前襄王深夜离府，正是去了恒南王处。” 赤怜不屑地笑了一声，“就算襄王如今已是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但恒南王、姬子夏皆是蛰伏多年，并非沉不住气的人。看来宁王的助力，已经让襄王等人心觉，再不筹谋，便再无机会了。” 沉吟片刻，赤怜道，“不日，姝妃晋封，豫妃晋封，接着，应是宁王入主东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