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嫔一见皇上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的一边哭喊陛下，一边向皇上伸手，又要从榻上起来。奴婢们正向皇上下跪行礼，没来得及去拦，李贵嫔就从榻上滚了下来，摔在地上。 李贵嫔见红滑胎刚醒不久，面色病白，身子孱弱。这一摔，更惹得皇上心疼。 皇上亲自来抱李贵嫔回榻。 李贵嫔搂着皇上的脖子哭得好不悲凄，一直同皇上说，我们的孩子没了，我们的孩子没了。 皇上年过半百，意想不到地后宫有了喜事，且不止一桩，原本正是高兴，心觉是他德行配位，天恩浩荡，神明赐福，格外期待孩子的出生。哪想，这高兴劲还未过多久，就有了李贵嫔这桩事——若之前是觉得天恩浩荡，这子嗣不保岂不就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他将李贵嫔安置回榻上，自己在榻边坐下，叫谨德公公宣负责照料贵嫔这一胎的赵太医，然后问地上跪着的一众宫人，“婉儿的贴身宫女？” 两宫女忙爬了几步上前来，“回陛下，是奴婢。” “说说，怎么回事？” 李贵嫔身边的大宫女回禀，多日前，贵妃娘娘听闻贵嫔无法安睡前来看望，赏了安神的熏香。当时请药膳司的公公看过，无碍，孕妇可用。 药膳司的人各个精通药理，并不比太医署的太医差。那几日赵太医抱恙，照看贵嫔的太医临时换成了姚太医，姚太医也验过。皆说助眠安神，有益无害。 药膳司与太医署皆称无碍，自然不会再有人怀疑。 但她们并不打算用。 只是未过两日，贵妃宫里的大宫女又来送贵妃娘娘赏的料子，提了句怎不用娘娘赏的熏香，又说那东西金贵，贵妃娘娘自己都舍不得用。 大宫女说到此处，便伏地嚎哭起来，“主子害怕贵妃娘娘怪罪，又想着之前贵妃娘娘请太医当面验过，便叫奴婢们用上。自主子有孕起，珠玉苑上下都是打着十二分精神，格外小心。各宫送来的东西都不曾用，唯这香料——” 另一名贴身婢女补充道，“就算给奴婢们一百个胆子一百个脑袋，奴婢们也不敢指摘后宫之主，但主子所用的，只有这香与往日不同。还请陛下为娘娘作主，请陛下为娘娘作主。” 说着说着，由这两名贴身宫女领头，整宫的宫人都重重地朝皇上磕头，磕得地上见了血，仍不停。 皇上没说话，贵嫔双眼失神地看着床顶的幔帐。 谨德公公看了眼皇上的神情，叫停了奴才们以命相抵的磕头。 · · 阴沉沉的寂静，直到赵太医奉旨而来才被打破。 皇上抬了抬手，“验。” 跪地的大宫女忙去找未用完的香，片刻后却匆匆跑回来——过门槛时险些被绊倒。 大宫女扑通跪地回禀，原本收在偏室的香，不翼而飞。 皇上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赵太医问道，“烧过的香渣可有倒掉？” 大宫女猛然惊醒，连说了几个没有没有，不曾清倒。即刻跪走去案边，取下案上的香炉，送到赵太医手边来。 赵太医将里头香渣倒出来，用干净的帕子盛着，先是闻了闻，便皱了眉。 皇上冷声道，“说。” 赵太医忙垂首回禀，“此香中，的确含有数种安神之物，只是——” 赵太医一顿，将身子俯得更低。 “朕恕你无罪。” 如此，赵太医才说，“其中芜秳与螯虫草的确是安神的佳品，但倘若这两物混在一起燃烧，却有活血除淤之效。只是其药性过于凶猛，就算是治病救人也少有人将这两物混用在一起。孕妇看着无恙，对胎儿却有极大危害，时日稍多，便会如贵嫔娘娘一般滑胎。” 赵太医伸出手指搓了搓帕子上盛着的香渣，“制香需将原料提纯，添加，再次提纯，不断取其精华，才能制成一颗小小的香丸。芜秳与螯虫草珍贵，民间难得，专供内廷，收于药膳司中。” 说到这里，赵太医没有再说下去。 殿内静了片刻，皇上稍抬了抬手，同谨德公公示意。谨德公公立刻着人去宣姚太医与那日验香的药膳司的公公。 片刻后，宫人来回话，药膳司那名公公已在自己的住处中毒身亡。 · · 验尸是由苍龙魁完成的，不必动用七大枭卫，但景舍带着赤怜到场——必竟是被毒害，论擅毒与熟知毒性，宫中无人能及苍龙魁朱雀令。 验尸结果，那名公公身亡的时辰就在今晨，更有药膳司的人作证，今晨亲眼见其手脸暴出红症——听闻其是中毒身亡，这一个个当时见着的，回头一想，立马认定那红症与腹疼倒地的样子，就是中毒的症状。 再一说时辰，与珠玉苍的宫人一对，差不多就是李贵嫔滑胎的时辰。 与此同时，赵太医查着佘贵妃宫里的领用纪录，自然是如料想，查到佘贵妃的宫人分数次，每次领少量，最终领用量足够制出那些香料。 为何分数次，每次领用少量，当然就是为了掩人耳目了。 再说那平常来领东西的宫人，也由宫中禁军在月泉湖中捞到了其尸体。 皇宫里的这汪月泉湖，溺死个人早不是稀奇事，只是这节骨眼上溺死这样一个宫人，就是过于赶巧了。 · · 珠玉苑这样大的动静，此时佘贵妃也听闻了消息。她惊得手中茶盏都脱手，砸碎在地。 三公主也惊得起身，赶紧将来报消息的宫人遣退。 后宫谋害子嗣不是稀奇事，三公主一时不知母亲这反应究竟是东窗事发的害怕还是遭人陷害的震惊。 佘贵妃也没有解释。 这让三公主更确信是东窗事发，“母亲……” 佘贵妃闻声更一副惊惶失措的样子，“怎么可能？！那些花草若日日放在卧室中，至多三个月便会让李贵嫔的孩子先天不全，但也只是残疾而已，怎么就滑胎了呢？姚太医明明说她年轻健壮，胎相稳固啊。” 残疾，就无缘帝王之位。 后宫难有清白身，但她并非狠毒至极之人，从未想过要谋害无辜幼子的性命。她是为子嗣谋前程，却也从未想过要致谁于死地。 佘贵妃突然惊觉，“苏梅真的不是你害的？” “儿臣是想叫她消失，是想让她死，但真的不是儿臣所为。” “不是你做的，却是冲着我们母女来的。”佘贵妃停顿片刻，“你赶紧出宫去找你哥哥。” 正当此时，宫人来报，谨德公公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