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金殿，就要与青冥分别了。肖言琅迈过金殿最后一道门槛时，这样想。青冥与曜皆朝他向来一眼，这便是“告辞”了。 他要去姝妃宫中请安，青冥与曜要回苍龙魁便是要出宫去。 走下重阶，肖言琅走远几步又回头，青冥与曜，两抹欣长笔挺的身影朝宫门而去。路过宫人朝他们行礼，他们目不斜视，彼此间亦无言语。 肖言琅想，他这样的舍不得应是属于爱人的。他唯一不欺的是从来都承认自己喜欢青冥，但这样的喜欢与青冥无关。他还不曾想，他在看清从前自己将青冥当作何物时，已将青冥与尉风彻底剥离开了。 来到姝妃宫中，演一出母慈子孝。随后，肖言琅直言道，今日回宫复命，方裴的骨灰需明日再送来。 肖言琅话已至此，姝妃沉默了片刻，没有否认。自多年前肖言琅突然在请安时同他说“方公公与寻常公公不同，不似内官更似侍卫”时，她便知道她和方裴之间在肖言琅这里已不是秘密。 不对，应是更早以前。 方裴待肖言琅如亲儿，自肖言琅幼时起便常伴左右——她曾无数次训斥方裴小心，不要叫肖言琅察觉出什么来。 方裴总说，“那是你的儿子，即使他知道也不会害你。” · · 姝妃没有说话，是等着肖言琅来说。此时这间殿阁只剩她母子二人，也好省了那些热络的戏。 肖言琅问，“娘娘为我求婚赐，接下来是何打算？” 这件事，从一开始姝妃就没打算瞒着，不瞒旁人，肖言琅自然会知道。 姝妃说，“瑞王知你改道北羌一事，曾在你父王面多舌。即使他未能得手，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能权当没发生。” 好一个冠冕堂皇，肖言琅心笑。 肖言琅说，“瑞王母亲不过是个昭仪，儿臣还以为娘娘会从四妃开始。” 姝妃看了一眼肖言琅，反问道，“几位王爷皆有正妃，荣安侯怎肯让女儿来侧室？” 肖言琅却说，“荣安侯又怎肯让女儿嫁给儿臣这样一个喜好男色的浪荡子？但娘娘向父王请求赐婚，父王自然也会注意到儿臣的婚事，荣安侯为老臣不得强求，总有旁的人选。 旁的人选万一也能拂了这好意，娘娘母家正有好几位妙龄女子，借着儿臣之事不成，换父王一个弥补，娘娘是打算将其嫁给沈重还是沈让呢？” 姝妃沉默，算是默认了。 “行吧，不过娘娘最好快些。” 姝妃这才有了些不一样的神情，疑惑道，“何意？” “儿臣只能给娘娘一个月的时间。当然，儿臣也希望娘娘在这一个月中再多告诉儿臣不知却疑惑不解的事。” 姝妃莫明生起寒意，她甚至开始怀疑三大枭卫皆在，方裴竟能惨死，是与肖言琅有关。 “琅儿。” “是从什么时候起，便没听娘娘这样叫儿臣了？” “琅儿，你到底想做什么？什么一个月？” 肖言琅便转身离去，任凭姝妃在身后唤他琅儿，琅儿，他也再未回头。 · · 肖言琅回府时，行远与管事带着府中一众人跪在正院相迎。肖言琅让众人起身，管事起来后，已是老泪纵横。 肖言琅遇刺之事，传得沸沸扬扬。尤其是回朝路上所遇。管事不停地念叨，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肖言琅握着管事的手，安抚地拍了拍老人家的手背。行远在旁念，殿下您可算回来了，您是不知末将初回皇城时简直同那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哦，是吗？” 肖言琅的话意味不明，语气也叫行远觉得有些奇怪。他一脸莫明地回，“是啊。末将刚过城门，险同守将起冲突，好在赤怜经过，虽说不上帮忙但的确解了末将的困。好不容易回府了，皇上传旨召末将进宫，当时还有瑞王在，末将何时见过那场面，险些吓死在金殿上。好在皇上仁慈，末将好不容易出了宫，又被宁王叫了去……” 行远随着肖言琅边走边说，那嘴叭叭儿地倒苦水。说了个大概，又继续同肖言琅描述起各中细节来。 肖言琅听着，他叫行远先行回朝，就是想看看，这皇城中会有怎样的动静。 随恒南王叔出行的两大枭卫于暮云岭上行刺他的事，父王的确按下了，迟迟未提。原本最不确定的一点是，行远先行回朝，父王会否召见，毕竟行远只是他府中的一个统兵。这还是说得好听的。无品无级，说得不好听，不过就是他身边一个亲卫而已。 京都皇城的城门守卫是三皇兄襄王管辖的禁卫营，襄王与他不和早是摆在面上的事——肖言琅是有设想，城门守卫可能会为难独自回朝的行远。 但也未必。 这得看行远会如何应对——如今不难猜测，行远并没有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照这一年来，肖言琅对行远脾性的了解，行远的确时有冒失，血性莽撞。 肖言琅问行远，怎会与城门守卫起冲突。 行远如实道来，说起此事，仍是一脸愤然。更直言，“就算殿下与那三殿下不和，巍巍皇城之城门守卫，竟会私怨而为难入城者，此为徇私！我离晋有这样的将士镇守城门，简直丢人！丢人！ 肖言琅细瞧着行远，着实一点看不出装腔拿调的模样，更像是真性情。 选这样的人来当奸细的确不妥。但倘偌是为青猊军复仇，就当选这般血性男儿。 肖言琅忽而说，“本王见到张越了。” 行远的眼神有了一瞬间闪烁，肖言琅看在眼里，不动声色。行远是不是细作，并不重要。肖言琅只想知道这背后将行远与张越等人串联起来的人。 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在燕郊递出古卷的人，是催醒蛊母的人，更是青冥晚归所见以及瘴林中所见之人。青猊等人，见青冥绝不会将声音与面容伪装起来。但这个人以用事实让肖言琅见证，他能以羲族嫡脉的身份号令青猊旧部，若无法确定此人立场，之后再周全的谋划，都将是兵行险招。 那个人对青冥未必有害，对他，却未必有利。 行远一脸惊讶地问，“张越在燕郊行刺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