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长姐回到栖梧院中,徐望月心头依然烦躁。 一想到今晚裴长意又要来,她整个人全然没了精神,好似病了。 林翠儿挽住了徐望月,亲热地说道,“二姑娘,跟我回去吃我娘做的蒸咸鱼吧?” 徐望月还未开口,抬眸见了长姐冰冷的眼神。 她摇了摇头,“翠儿你快些回去和林大娘吃饭吧,我平日午膳都是和长姐一起用的。” 她看得出来,徐瑶夜有话要对自己说。 把嘟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林翠儿送走,徐望月心中忐忑。 不必问,一定是今早的事传到了长姐耳里。 徐瑶夜在东暖阁的暖榻上悠然坐下,圆桌上放了好些花枝,还有一把剪子。 她并未开口,只是淡定地拿起剪子,一点一点修理着花枝,任由徐望月站在塌边许久,她只做不见。 徐望月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她本就腰酸腿疼,这一番罚站,她身子一软,差一点摔到地上。 见徐望月脸色煞白,扶着软塌边缘,徐瑶夜这才放下手中的剪子,眉眼淡淡扫过徐望月,“为何不坐下?” 徐望月低垂着眼眸,摇了摇头。 徐瑶夜过去喜欢瞧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只觉得是拿捏住她了。 可想来她在裴长意面前,也是这般下贱的模样。 徐瑶夜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将手中花枝折断,“今日可有发生什么?” 徐望月听长姐这样问,毫无保留,将早上的事说了一遍。 她自然明白,徐瑶夜想听的是什么。 裴长意是怎么出现的,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没有丝毫隐瞒。 徐望月一边说,一边抬头看向长姐,见她的神色渐渐舒缓。 待她说完了,徐瑶夜仍是不言不语,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她手里的花枝,好似徐望月不存在一般。 过了片刻,她转过头来,“今日你受委屈了,回去休息吧。” “多谢长姐。”徐望月轻声应下,正要转身离开,突然身子一顿,有些为难地看向了徐瑶夜,“长姐,今日我能不能……” 她的话没有说下去,伸手揉了揉酸痛的后腰,“世子爷心疼长姐,如果长姐说累了,世子爷应该也不会……” “自然是不会,可你不能说不行。”徐瑶夜冷冷地扫过徐望月一眼,眸子里满是化不开的怨毒。 徐望月那样的身份,能伺候世子爷是她的福分。 她不过是一个工具,竟还敢讨价还价,实在可笑。 “你要是累了,下午不要去练字了,好好休息,晚上过来一起用晚膳。” 徐瑶夜摆弄着手中的花枝,连正眼都没看徐望月。 她眉眼温柔,语气却冰冷如利刃,“你若是下午睡醒还觉得累,晚膳也不必吃了,等碧玉来接你。” 徐望月走出门口之前,一道冰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仿佛淬了毒,“摆清楚自己的位置。” 她脚步一顿,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说不上来的感觉。 徐望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院子里的,长姐的话她听得明白。 她麻木机械地翻开桌案上的字帖,一字一句看着,心绪渐渐平缓下来。 “二姑娘。” 门口,林翠儿探头探脑。 见徐望月抬头,她笑着跑了进来,“真难得,二姑娘你竟然在院子里,我每次来找你都不在。” “你在干什么?” 林翠儿凑上前来,看着徐望月手中字帖,有些诧异,“这是我哥哥写的。” 徐望月点了点头,“翠儿姑娘也读过这本孙子兵法吗?” 林翠儿不住地摇头,“我当然没学过,我连字也不认识。哥哥以前要教我,可是我不想学,我只认得这是哥哥的字迹。” “不想学,为什么不想学?”徐望月也有一些诧异,如果她有这样一个哥哥,从小到大亲自教她读书…… 徐望月胸口舒缓了的那口气,又有一些淤堵。 林翠儿坦然一笑,“女子无才便是德,学这么多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要嫁一个男人,相夫教子。” “我娘说等哥哥忙完了,帮我找一户好人家,就把我嫁出去。” 徐望月看着林翠儿稚嫩的脸庞,“林大娘是这么想,那你自己呢?” 林翠儿用力点头,“我也是这么想,不过我和娘想得不一样。她总想让我找一户小门小户的人家,最好是门当户对。” “可是我不想过这种日子了。” “我想嫁一个当官的,最好是哥哥这样的。我知道,我只能做妾室,但做高门大户的妾,也好过做小门小户的娘子。” 徐望月微微皱眉,“翠儿姑娘,林大娘说得没错,找一个真心待你好的男子,比是不是有银子,是不是当官的,都重要许多……” “当然不是。”林翠儿打断徐望月,站起身来,得意地显摆了一圈她身上的红色蜀锦披风。 “你瞧,这么好的料子,我见都没见过,我和我娘这辈子都不可能穿这样好的料子。” “可是二姑娘你呢,都能把这披风绞成布送给我。今天连哥哥都说,二姑娘真大方。” 徐望月握着笔的手一抖,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世子爷也知道此事了?” 林翠儿点头,“今日我碰巧看见二公子欺负二姑娘,我就赶快跑去找哥哥。” “哥哥一看见我,就盯着我这件披风看。虽然我没读过书,可是也懂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他问我这么好的料子是哪里来的?是不是嫂嫂送我的?” 说到徐瑶夜,林翠儿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嫂嫂哪有给过我什么,我当然要告诉哥哥真话。我娘说了,这披风料子极好,上头的针脚也好。” “二姑娘一定是怕我不接受,故意把这针脚拆了,只送我们这匹布。” 林翠儿越说越激动,徐望月的心越发沉了沉。 这些话林翠儿全都说给裴长意听了,难怪今日世子爷见了她,比往常还要冷上几分。 不过这样也好。 徐望月收起了手中的笔,她早晚要离开这里的。 裴长意怎么想,她顾不上。 有林翠儿在,徐望月这一下午都没能休息好。 好不容易等她回自己院子里去用晚膳,徐望月半点胃口都没有,收起字帖躺到了床上。 东暖阁里,徐瑶夜见徐望月当真没有过来用晚膳,嘴角微微牵起,侧了侧头看向五福嬷嬷,“还算她知趣。” 五福嬷嬷笑着应和了几句,命人上了好些世子爷爱吃的菜。 桌上的饭菜摆得差不多,裴长意也到了。 徐瑶夜陪着裴长意用膳,这一顿饭,他几乎没说过话。 任由她说再多,裴长意也只是应和几句。 徐瑶夜放下碗筷,故作温柔地说道,“郎君是不是累了?” 裴长意微微颔首静静地坐在那,半张脸笼在阴影处,让徐瑶夜瞧不清他的脸色。 等了一整个晚上的时间,徐瑶夜也没等到裴长意主动开口。 她忍不住开口问道,“我今日听庶妹说,早上出了些事。” “郎君放心,我会好好管束庶妹和下人,不会让这些小事影响到母亲休息。” 裴长意点头,“要说管束,你这个做嫂嫂的,应该管束一下长远。” “今日我给了他不小的教训,希望他能引以为戒。” “在侯府里捅了天大的篓子,我也能替他解决,可出了侯府便说不清了。” 裴长意语气里听不出半点情绪,更没有提起徐望月半个字,徐瑶夜心情舒服了许多。 她笑靥如花,“我还要多谢郎君,救了我庶妹。” 裴长意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我听说长远糊涂,不知拦了哪个丫鬟,到那才发现竟是你妹妹。” “幸好我到的及时,不然不知道怎么跟你交代。” 徐瑶夜身子半倚在裴长意身边,“你也不要太苛责长远,我瞧着他对我庶妹是真心的。” “待他考完县试吧,全凭母亲做主。”裴长意不紧不慢,气定神闲地说道。 听着他语气平淡,对徐望月没有半点关心,徐瑶夜悬着的那颗心终究是放下了。 她伸出双手想要揽住裴长意的脖子,还未碰到他,他已站起身来,“今日太累了,我想在房中沐浴。” 徐瑶夜点头,转身的瞬间,脸上的笑意凝固。 这般光风霁月的男人,竟然只能便宜那狐媚子。 她好恨。 五福嬷嬷和碧玉分开两头,一个在房中准备着浴盆,另一个偷偷去找徐望月。 徐望月睡得迷迷糊糊,紧紧跟在碧玉身后。 至于碧玉一路上压着嗓子对她说的话,是半个字都没听清。 她也没细听。 既是过来这边,左不过就是这些事。 她摸黑走进房中,刚走了两步就撞到了一个木桶。 下一秒,她整个人被拉入了水中。 “郎君!”她惊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