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府妾室不多,赵氏无须担忧此事。掌管侯府,她最为看重的便是婢女和丫鬟。 想要进定远侯府,不光要身家清白,容貌娟秀。还要品行纯良,不能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正因为赵氏御下严厉,裴钰选婢女时,并不需要费太多的心思。 要进世子爷书房伺候,身家必须清查,这是其一。 长相也不能太差,总不能污了世子爷的双眼。 一路往丫鬟房里走,裴钰小声念念叨叨,提醒着自己该问些什么问题,该注意些什么。 可等他面对着一字排开的女子,几乎只一瞬,他便选中了。 听说世子爷要选进书房伺候的丫鬟,婢女们激动不已。能进世子爷的书房,将来或许还有别的盼头。 一收到消息,那些丫鬟们便开始打扮,浓妆艳抹,花枝招展。 众丫鬟里,最亮眼的姑娘身量高,身上那件丫鬟服上绣着白鹤,她站在那,真仿佛鹤立鸡群。 最让裴钰意外的,是她竟然清汤寡水,脸上连一点胭脂都没有。 可饶是如此,那位白鹤姑娘仍是那一排丫鬟里最清秀可人的那个。 见裴钰望过来,丫鬟们装作害羞,一个个低下了头 唯有白鹤姑娘抬着头,落落大方地与裴钰对视着,神色淡定,丝毫不怵。 只一眼,裴钰的心漏跳了一拍,他轻咳了一声,走到白鹤姑娘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青芜。” “好,青芜姑娘,便是你了,随我来吧。” 往西厢房走的路上,青芜一言不发,只安静地跟在裴钰身后。 裴钰原以为青芜被选中,应当高兴,或许会偷偷拉着他问一些问题。可没有想到青芜一脸淡定,就好像被选中一事,并不值得她高兴。 裴钰把青芜带到裴长意面前,“回禀世子爷,这位是青芜姑娘。” 既是裴钰选来的人,裴长意并未再问什么。 他放下手中的玉竹笔,抬眸扫过一眼青芜,视线落在她身上那件青底白鹤锦缎披风上,“去书房吧。” 三人走进书房,徐望月听到脚步声,这才惊醒,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转头瞧见眼前三人,立马坐直了身子。 “参见世子爷。” 不知是冻着了,还是吓着了,徐望月的身子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 裴长意微微侧头,深沉的眸子扫了一眼身旁的青芜,“把你的披风,给二姑娘披上。” 青芜很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却很疑惑,这是何意? 侯府的奴婢训练有素,哪怕她心中有疑问,还是会按主子的意思去做。 青芜解开自己的披风,披到徐望月身上,两人相视一眼,从对方的脸上,都看到了一丝不解。 徐望月刚睡醒,一张小脸红扑扑的,青色披风披在她身上,将她眉眼衬托得越发精致。 她虽然不知怎么了,身上突然披上这件披风,还是暖了几分。 “退下吧。” 裴长意的声音如窗外白雪,清冽如泉,徐望月一恍惚,差点跟着裴钰青芜一同退了出去。 她身子微微晃了一下,就听裴长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睡了这么许久,字都练完了吗?” 徐望月的脸微微一红,头垂得更低了,恨不得整个人埋进披风里。 书房里实在太舒服了,她才会睡着的,想不到竟被裴长意看见了。 她点了点头,捧起了桌上那一叠宣纸,上面密密麻麻落满了娟秀的字迹,“我没有躲懒,字帖都练完了。” 徐望月语气里,隐隐带着一丝小小的欣喜。 以往在亭子里,她练字虽刻苦,却也没有写得这般好的。 今日在书房里所写,是她近日来最满意的字。 她捧着宣纸,白皙如意的纸,衬着她红肿不堪的十指。 裴长意伸手接过宣纸,并未细看,反倒是低眉扫了一眼桌上的药膏,“抹药了吗?” 徐望月这才留意到,房间里的温度一高,她手上的冻疮好像更严重了。 她伸出十指,上下翻着看了看,“没事的世子爷,冬天很容易生冻疮的,我习惯了。” “习惯?”裴长意放下了手中的宣纸,抬了抬眼皮,余光寒冷如冰。 他的视线从徐望月的双手缓缓上移,看到了她的脸上,她的脸微微有些发烫,神色十分坦荡。 对上裴长意的目光,徐望月坦然迎视,却悄悄将双手藏于身后。 她不想再纠结自己的手,眼神落在那一叠宣纸上,“世子爷,我的字可有进步?” 裴长意神色间波澜不惊,缓缓移开视线,纤细修长的手指,一张一张翻阅着手中的宣纸。 不知是眼前人还是手中纸,淡淡的香气不断地往他鼻尖里钻去。 裴长意看着眼前小巧精致的墨字,脑海里浮动着那一夜,打翻的墨,被揉搓皱巴的纸。 也是这般的香气。 “世子爷,是我写得不好吗?” 轻轻慢慢的声音,绕在他耳边,不停地打着转。 徐望月见裴长意愣在那,始终一言不发,心中忐忑,莫不是,她写得真这般差? 她开口,却见裴长意突然抬眸,他下颚微微扬起,嗓音冷淡,“二姑娘和你长姐,不止背影很像,声音也很像。” 裴长意表情冷漠如常,眉眼清俊,仿佛说了一句无所谓的话,不甚在意。 徐望月低垂了眸子,不敢抬头看他。 听了这话,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不知所措,幸好此时,门口响起了裴钰的声音,“世子爷,二公子来了。” 裴长意微微蹙着的眉冰凉而淡漠,温润如玉,又云淡风清。 “让他去亭子里背书。” 裴长意声音清冽,仿佛带了寒意的刀刃,半点不留情面。 他放下了手中宣纸,走了几步,坐在自己桌案前。 徐望月所用的桌案是之前裴长远用的,并未挪动位置,只在二人之间加了一扇大漆嵌百宝狩猎图围屏。 隔着这道屏风,不知为何,徐望月心安了一些。 幸而裴长意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从桌案上又拿出两本字帖,“明日换这个写吧。” 他的声音顿了顿,又开口道,“可有不明白的?” 徐望月愣了愣,突然意识到裴长意问的,是她今日所临摹的诗集。 她总觉得今日所临摹的诗集,比前几日简单许多,不少都是她背过的。 徐望月好学,既然有这样的机会,她不打算放过。 翻开手中诗集,徐望月指出其中一首《梦微之》,“这首。” 隔着屏风,裴长意的视线落在徐望月手中诗集上,不消片刻,清冽的声音从屏风后的传来,细细讲解了这首诗的寓意。 深入浅出,裴长意一解释,徐望月立刻便听明白了。 过去她只是背了这首诗,却不甚理解。今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见裴长意如此耐心,徐望月忍不住又问了好几首。 一问一答,时光飞逝。 徐望月收拾完东西,要回栖梧院时,仍意犹未尽。 她抱着自己所书写的那一叠宣纸,视若珍宝,走在雪地里,身子都不觉得冷了。 只是她不知,此刻栖梧院中,长姐雷霆震怒。 自徐望月去裴长意院中练字,每日她人还未出院子,便有小厮去徐瑶夜跟前禀报情况。 徐瑶夜此刻听着小厮回禀,气得把手中茶盏摔在地上,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怎么会让徐望月进书房里,她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