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留给张恒之的锦囊,一直持续到三年前,若是这锦囊还没有把苏凌消灭,那么张恒之只能做好准备了。这两年内,苏言一直秘不发丧,以身体为由未曾早朝,而这国家内内外外,都由这个老丞相把关,这两年内,他呕心沥胆,如今看着,已经两鬓斑白。 他没想到自己就算是做到如此地步,两年还是来的这么快。 苏言告诉他,如果消灭不了苏凌,那么若有一天苏凌攻到京州,那么就让张恒之打开城门。天下生灵涂炭已久,他一直以来守护的京州也不希望变成一片废墟,最重要的是,如此,张恒之也可以全身而退。 除此之外,在林忆疏跟着林小隅离开京州时,苏言就已经将剩下的底牌全部交给了林忆疏。包括隐藏在百姓中的一支军队,全国最大的情报机构,还有归雁火种的制作方法,伏羲玉这些人和物联合都尉侯府,一直都掌握在林忆疏的手中,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和苏凌拼个鱼死网破。 三年前,苏凌兵临池下,丞相大开城门,故此京州并无伤亡。 语言总是这样轻描淡写,但回忆却如江水般奔流不息。 “就是这样吗。” “母亲。”林忆疏跪在地上,朝我深深拜了一拜,道:“母亲,爹他早就死了。这么多年我一直瞒着母亲,是怕母亲承受不了。言伯伯若是离开,若是血葵之事败露,母亲还会继续治病吗?” 林忆疏道:“鹏叔告诉我,爹走的那一年,他很多次都在母亲眼中看到了绝望,若不是我,母亲可能早就不在了。那如果言伯伯离开了,小疏也长大了,母亲还会愿意留下来吗,还是打算不要小疏了?” 我微微靠着床杆,侧耳倾听他的话。那些话从他的嘴中说出时,我平静得连我自己都害怕。然后我终于明白了苏言的用意,他真的是一个很聪明的人,知道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我和林忆疏独自生活的这五年,让我逐渐习惯一个人,没有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剩下的只是麻木和淡淡的忧伤。 林忆疏离开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一会。 本来以为,自己走了以后,他可以统一天下,会成为史书上的神话,会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过得很好很好。却不曾想,现在却告诉我,他早就死了。 死了五年了。 真是讽刺啊。苏言,你到底在干什么…… 有人说,突然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知道自己的死期,亲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静静等待死亡降临。我不知道苏言一个人等待死亡时是什么感觉,但我……但我真的…… 林殊走后十多年,我几乎已经习惯了和苏言的相处。我们总是心照不宣地做事,彼此之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当初离开京州时,我以为我们已经不会再见面了,我甚至已经做好了不再见面的准备。 可是现在,我发现是我没脸,因为想见又不敢见才说自己不愿见;因为没忘又羞愧才说自己不爱了。是恨自己的三心二意故作虚伪,明明就没放下却要装成一往情深的样子。 我经常会说,有什么的,我早就放下了。过去的那些我都不在乎了,我甚至愿意跟他说,我们忘记过往的那些恩怨情仇,我们重新开始,我不在乎了。 可是真的是不在乎吗,就是因为太在乎,所以不愿离开,所以就算装作忘记了也要重新开始。这五年来,我刻意屏蔽与苏言一切相关的消息,口口声声说自己已经想开了,说什么天高任鸟飞。但真的是不在乎所以不去听吗,如果真的不在乎了,就会在听到他的消息时也只是淡然一笑,而不是刻意躲避,因为我只是在躲避那个心虚的自己。 我那时候在想,如果小殊回来了,我心里还有苏言,是不是会对小殊不公平。所以我刻意逃避,刻意不去想,不去念,只是因为我做不到淡然一笑,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败类。 人们都说,感情中切忌三心二意。 可是要我怎么办呢,我不能辜负林殊,我不能不爱他。我不想去关心别人,想把心里所有的位置都留给他。 可是我做不到啊……我就是一个胆小鬼,懦夫,斯文败类。从来不愿意承认,只会逃避来假装自己的心,然后说一句放下了。 真假啊,林小隅,你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赖。 那片血葵花圃那样红,那样生机盎然,大片大片的,无边无际的……所以,他到底流了多少血,扎了多少针眼……苏言啊苏言,当你一个人躺在床上静静等待死亡的时候在想什么。 你还会想我吗,还会想再见你一面吗…… 你就真的……真的什么也不愿意同我说吗。 好,你现在满意了,我承认了,我还想见你一面。不,很多很多面,我想天天都能见到你,这就是我想跟你说的。 你这个骗子。 死骗子。 我没有大哭大闹,也没有痛哭流涕,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夕阳从我窗户边撒进来,落在我的被子上,照了半张脸。唯一看见的,只有我眼角划过的晶莹泪珠。 苏凌来的时候,我还坐着。 他坐在桌边,自己倒了杯茶。 自从再见到苏凌以后,我就觉得他真的很奇怪,感觉像变了一个人。哦不,好像是回到了当初在凌王府时的样子。 “你比我想得要平静,我还以为你会哭。” 我看向院子里站着的人,看来他是以为我会大哭大闹,连收拾房间里的宫人都喊上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问。 “三年前,进入京州以后。”苏凌道:“他死后秘不发丧,尸骨无存,张恒之一直瞒着,没人知道。” “你去过那片花圃了?” “去过。” “怎么没毁了它。” “因为你需要它。” 我顿了片刻,“你跟我想的也不一样,我还以为你会气得发疯,摔盆子砸碗。” “因为你从未想了解过我,林小隅。”苏凌转过头,与我对视:“你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