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茵暖在灵堂里待了很久。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她却还是没有走。我陪她守在魏莫笙的棺椁前,我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见他的机会了。如果可以……如果可以,我也想守着林殊……可是我连他死了都不知道。 他连尸体都没有…… 曾经,他告诉我,他最大的愿望便是希望我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他……可是不仅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他,甚至以后再也看不见了。 暖暖……她从牙牙学语开始,就一直在充当魏莫笙的未婚妻,等着那个娶她为妻的试验。这个一生的承诺,她前半生的等待,仿佛都化作了泡影。 菜头……他该是怎样的不甘和愧疚,离开了这个人间。 我没脸劝她回去休息,能做的只有陪她守在灵堂里。她已经一天没吃任何东西了,仿佛一直支撑她的信念轰然倒塌,她整个人都瘦削了不少,单薄的身影,面对着围满鲜花的棺帛,却无人倾听她的心声。 “小隅姐姐。”陈茵暖问:“阿笙哥哥为什么还不醒,都睡了这么久了。” “……” “他以前再怎么贪睡,也不会睡这么久的。”她委屈地说着:“是不是他在怪我。” “暖暖。”我的心像针扎得一般疼,我是真正能感受到她的痛苦。菜头死在我怀中的那一刻,我觉得世界都在旋转,空气仿佛都有重量,死死地压在我身上,让我喘不过气来。 “小隅姐姐,我想他醒过来好不好。”她拽着我的手,央求道:“为什么我守了这么久他还是不愿意醒过来?” “他是不是怪我,又在怪我了。”她喃喃自语,形容枯槁地坐在地上,嘴中念念有词,却听不清是什么。她便是这样,半个钟头问我一次,然后又独自坐着不说话,直到天破晓,晨光隐约有了影子,她才平静地告诉我:“小隅姐姐,你走吧,我想和他单独待一会。” 我还在犹豫,她又补充道:“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我叹了口气,只好转身离开了灵堂。 灵堂外,还有许多宫人候着,我嘱咐了几句,头就觉得一阵晕眩,大概是陪着她跪了一夜,身体有些吃不消,眼看差点摔倒,一只手拖住了我。我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瘫在他的怀中,“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公子,菜头回不来了,我不能把他带回来了。” 我的双腿发软,苏言将我横抱起来,我缩在他的披风里。 苏言一路抱着我回了房间,身体困倦到不行,可我却睡不着。一闭上眼,魏莫笙躺在我怀中,万箭穿心,鲜血不止的场面就浮现在我的眼前。 “困了就睡吧。”苏言道:“你不用愧疚,我知道你的伤心不比任何人都少。” “公子他们所有人都离开我了。”我翻过身,叹息道:“都是一群自以为是的傻子。” “都是都是一群” 我在陈茵暖面前必须得强行压制自己的情绪,我得给她一个依靠。可是避开了所有人,唯独在苏言的面前,似乎就不用一直紧绷着弦了。我捏着被角,苦笑道:“傻子,都是傻子,菜头死后,我就连他的尸骨也守不住。还只能看着苏凌羞辱他,我已经做了很多很多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行,为什么还是这么弱小。”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苏言轻轻拍着我的后背:“你做到了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不用自责。” 我又想小殊了,每当想起小殊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变回了以前那个林小隅似的,会笑会哭,会耍小脾气,会大吵大闹:“可是,我已经快记不得他的样貌了,我已经不见他好久好久了。我害怕,我害怕久而久之,我也会忘记菜头的样貌,我怕我会记不得他” “你永远不会忘记他们。”苏言道:“他们都是你心里最重要的人。” “是么。”我自嘲道:“自以为努力就能改变一切的我,如今又改变了什么呢。” “你改变了我。” 我愣住了,看向苏言,他从未用那样真挚的眼神看过我。他的眼神躲闪,有意躲避我的目光,我突然就笑了,闭上眼酣畅地笑了出来。我一生中有许多重要的人,可现在,能说话的似乎只有他一人了。 “公子,我有时候突然觉得,你还在——真好。”我握住他的手,真诚地说道:“谢谢你,谢谢你来找我。我突然觉得,如果就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北方,我也是会害怕的。有你们陪着,真好。” “你是怕因为你会牵连到我,所以一个人偷偷走了。” “就不能我是胆小鬼,怕承担责任跑了?” “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这么了解我?怎么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因为我就是很了解你。”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林殊也好,菜头也好。如果说我对林殊是炙热的爱,对菜头是真挚的友情,那么对于公子。我着实搞不懂这是一种什么情感,我只知道它很干净,很纯粹。 “你不用担心我。”苏言笑,他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他说:“你不是说过吗,我是运筹帷幄的苏言,是高瞻远瞩的苏言,是权衡利弊的苏言。我不是林殊,也不是魏莫笙,我有能力,也有办法能护好你,与此同时,不会伤害到我自己。” 似乎,就是这样。 这样的安心,能让我在这纷乱的世界中寻找到一处安眠之所。 “你会不会不来找我。” “不会。” “如果没在北方找到我,你怎么办。” “那我就换一个地方找。” “你有那么想找我回来吗?” “嗯。” “为什么?” “因为你离开了太久太久了。” “也没有吧,我虽然说好春天回来,实际上也就只是离开京州一年多而已啊。” “我是说那天。” “哪天?” “你离开未央宫的那天。” “那不就是一年”我忽地闭了嘴,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天。那天我和苏凌一起离开京州,自那以后,我和他,仿佛就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