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魏国回来以后，苏凌破天荒地没来找我。 别说晚上留宿，他甚至不来找我。除了时时刻刻避着我之外，一切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不同。我心惊胆战，夜晚无法入睡，青衣为我点了灯，淑兰殿的夜里，也是灯火通明的。 “青衣，苏凌死后，你想做什么？”我看着这个夜里还来为我续灯的小姑娘，一袭青衣，人小小的，梳着两个长辫子，很安静：“你想离开都尉侯府么？” “离开？去哪里？”青衣道：“夫人想去哪里？” “我想去晋国，接小疏。” “去接小侯爷么？”青衣笑着：“我也想和夫人一起去。侯爷和夫人的孩子，也不知是何等的倾国倾城呢。” “好。” “夫人，后半生打算做什么呢。”青衣问道。 “苏凌死后，越国实力仍不可小觑。这些年苏凌东征西战，越国逐步壮大。我怕有人接管越国后，东山再起。”我又想了一会，笑道：“不过应该不是问题，毕竟还有那个人在。” “那个人？” “嗯。他是整个天下最会玩弄人心，把控朝局，拨弄天下之人。” “难不成夫人说的是晋国的皇帝，苏凌的哥哥苏言？”青衣道：“这些年，除了刚开始苏凌攻打了晋国的附庸国之后，这几年确实没再踏入晋国国土。” “他不是不想，他做梦都想进入未央宫。”我道：“只是他做不到。早年和苏言的交锋，他表面上占了上风，其实掏空国库也仅仅是攻打了几座不重要的城池。苏言知道什么时候该放，什么时候诱敌。现在魏国已经示弱，天下无非是他苏氏兄弟的天下，但无论是民心，还是财力，苏凌远不能及的。” “所以，夫人打算去投靠他么？” “哈哈。”我敲了敲青衣的脑袋，道：“我和苏言之间，比天下人想得还要复杂。我接到小疏以后，会去隐居的。” “青衣想和夫人一起。” “你小小年纪，还有大好年华，没有什么自己想做的事么？” 青衣沉默了一会，道：“从前是有的。我想跟着侯爷，守护楚国。我也想成为像侯爷那般的人。可是侯爷死了，青衣才明白，有时候你一心为的国，他可能并不感激你。侯爷是好人，可是好人没什么善果。” 我愣了愣，握住她的手，道：“好人有没有善果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的侯爷是好人。无论是你，我，都尉侯府的大家，还是夜小马，只要是认识他的人。没有一个人不喜欢他。林殊的身后，总是有大家的。” 是啊，好人不一定有善果，但我们一直会和他站在一起。 苏凌这几日在调查内奸的事。 这是显而易见的，苏凌不傻。他接连找出了我许多安插在他身边的人，并全部凌迟处死。没有一个人供出我，他们早已抱着必死的决心。 又过了十日，苏凌还是没有来。反倒是去了两位公主的寝殿，听寻宫的小太监说，那个宫殿夜晚歌舞升平，笑声绵绵。 所有人都说，我已经失宠了。 苏凌不会喜欢有夫之妇，残花败柳，对我只是一时的好奇。我的大势已去，而且直到现在，依旧无名无分。那两位公主，好歹是妃嫔之位，在宫中，尊重我的人叫我一声林姑娘。不尊重的，甚至位份连宫女都不如。 但我知道，苏凌不来找我，反倒是我最安全的时候。 他不来找我，我也不去找他。 只是每日都会熬好银耳羹，差青衣送往两位公主的寝殿，苏凌总是在那里的。他喝不喝我不知道，但我总是要做的。 两位公主刚开始还算安分，毕竟我也算是扳倒林汐的大人物。她们一时之间摸不清苏凌对我的态度，也不敢来挑衅。但久而久之，苏凌还是未曾看我一眼。她们知道了苏凌的态度，时不时来淑兰殿挑衅，我也并未搭理她们。 因为我知道，暴风雨前的宁静，就要消失了。 这日，风和日丽，晴空万里。 我从宫外买了新鲜的银耳回到宫中，被苏凌的小太监叫了去：“林姑娘，陛下请您吃包子。” “吃包子？”我手中还提着银耳，就跟着小太监来到了一处空地。空地上有一个巨大的蒸笼，蒸笼下的柴火滚滚地烧着，蒸笼上热气腾腾。 “什么包子？”我皱了皱眉：“要这么大的蒸笼？” 小太监笑道：“自然是好包子。” 小太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还请林姑娘移步。” 我慢慢走到蒸笼面前，那些小太监生着火，火星子乱飞着。我的身子僵了僵，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小太监们见火候好了便熄了火。 “林姑娘，看看这包子吧，您是否喜欢。” 小太监笑着，命人打开蒸笼，一股肉味扑面而来，弄弄的雾散去后，我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那蒸笼里躺着的，是那个青衣小姑娘。 她已经被蒸得软了，整个人像没有骨头似的躺在蒸笼里，眼睛睁得大大的。我胃中一阵翻江倒海，没忍住，刹那间就吐了出来。 “青衣？”我再一次确认:“青衣？！” 我抓住小太监的手，怒吼道:“是谁，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是苏凌？？？” 我跌跌撞撞地走向蒸笼，就被小太监们拦下，指着那个不成人形的小姑娘，怒吼道:“她只是个孩子啊！她才那么点大，你们怎么下得去手？！” “放我过去，放我过去！” 没有人理会我。 我就站在与她相隔几米的地方，却寸步不能上前。 原来，当年秦观对我说的话都是真的，靠近我的人，真的没有善果。林旭是，琉璃盏是，十三刀是，连我的小殊也是如此。现在又要轮到青衣了么？ 我笑着笑着，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我发慌，我的眼前一阵头晕目眩。 “林姑娘！” “不好了，姑娘晕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