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柳儿出了陈太太的小院，又开始忙碌起来。 大概是跟陈玉说的话奏效了，路上再碰到红袖章也没拦她问询，只当是没看到。 林柳儿松了一口气，将自行车蹬得飞快。 翠儿她们全面停工，整个县城的的货都压在她一个人的身上，耽搁久了天黑都搞不完。 想到现状，林柳儿压了压自己的躁气，稳住心态，平和地开始送下一批货。 她这边忙得热火朝天，而她没看到的其他区域都迎来了各种变化。 看不惯的亲人邻居互相举报，带有国外关系的人家被陷害入狱，祖上富过的小户也难逃厄运，浮躁之气四处蔓延。 一群人打着上面的旗号，谋个人之私。 就连云县都出了不少邻居举报的事件。 “他们王家以前是当地主的，存了不少钱！专员，你们一定要管！” 林柳儿送货的一路，就遇上了好几个缠着红袖章的人，她看了一眼，骑着车子就要走。 谁料，突然冒出来一个中年女人挡在了她的前面。 “专员，她，她做生意的，你快过来查她！” 中年女人像是饿极了的猫，脸上是抓住老鼠一般的兴奋，眼中满满的疯狂气息，带着将她吞吃入腹的幻想，近乎癫狂。 林柳儿踩着脚踏板，怕撞到人，车头偏向一侧。 那中年女人却不依不饶地对着红袖章喊：“专员，你快过来，她马上就要跑了！” 中年女人似乎是真的怕到手的鸭子飞了，抓着林柳儿的车把手不送，嘴中念念有词：“专员，她做生意的，做大生意的，一天就赚不少钱！就是你们说的” 她卡了一下壳，眼珠子转了两下，赶紧道：“她是走，资，分子！就叫，走，资，派！” 红袖章皱了一下眉头，听到这话就有些烦躁。 也不知道这群人从哪学的，一天天走，资，派。她们这群人根本算不上，还没到这个层面。 “行了你，别在这瞎说。” 中年女人不服气，“专员，我们可没有瞎说，她真是做生意的，以前在黑市那条街还开了布店！” 布店？ 红袖章脑子瞬间清醒了，又盯着林柳儿看了两眼，转头就冷着语气问中年女人。 “你怎么知道布店的？你是不是在里面买过什么东西？” “买”中年女人下意识就要说出来，但一看红袖章的眼神不对，赶紧咽了下去，摆手道：“我可没去过。” 说话间还带着点心虚的意味。 红袖章单眼一看就知道眼前的女人在说谎，翻了个白眼。 “你没去过怎么知道人家是开布店的？你在骗我吗？你家住哪，等下秦队带人过去查查。” 中年女人见这把火没烧到林柳儿身上，反而烧到了自己，直接就跑了，至于什么住哪的问题，她才不能回答。 万一人家看她不顺眼，把她也带进去了，那就真麻烦了。 中年女人一把年纪还跑得飞快，转眼就不知道钻进了哪个巷子里。 红袖章也不是真的要为难她，见她跑了反而松了一口气。 其他几个围着红袖章的人见到刚才那人跑了，心有余悸，也不敢再缠着红袖章乱说，一窝蜂跑了。 这边的巷道空了下来，也就剩下林柳儿和无奈的红袖章。 红袖章打量了林柳儿两眼，嘴唇动了动，微一点头，就当是没看见林柳儿，转身往下一个巷道去了。 布店那档子事，领导都打了招呼的，她们也没必要与人为难。 林柳儿心有余悸，不敢在此地多留，骑车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短短数月，云县的风气彻底变了。 林柳儿送货途中接连被举报，其他一些沾边的知识分子和商人纷纷遭殃。 曾经近乎闲置的监狱部分重新启用，几天就多了一批人。还有不少从外地下派的知识分子，送进了附近的农场牛棚，就连朱家冲都被塞了好几个曾经的人物。 大到城镇居民，小到乡镇村民，每个人都忐忑起来。 就连一生务农的朱老太和朱老头都意识到了事情的反常。 这天，朱老太晚上又想起三儿子一家的事，愁得厉害。 “老头子，你说老三家的不能被抓吧？” 朱老头想着天旱粮食种不起来，哪有什么闲心管儿媳妇的事，遂道：“想那么多干嘛？” 朱老太气道：“我这还不是担心老三一家嘛！老三在外面也不知道什么情形，老三家的又不听话，我能不愁吗？总不好叫老三回来发现媳妇没了！” 朱老头砸吧砸吧嘴，没吭声。 说起老三，他也挺愁的。 朱老太叹了一口气，“我明儿还是抽时间去县城看看，让柳儿回来。” “你说的人家又不爱听，闲的没事干。”朱老头道。 老三家的脾气摆在那，那可不是劝不劝的事，是劝了也没什么用。 要他说，就当不知道，少操心。 朱老太伸手在朱老头身上拍了一下。 “我怎么闲的没事干了！老三家的嫁过来就是老三媳妇，也是我儿媳妇，我管她怎么了？” 朱老头无奈道：“你去了，孩子们又埋怨你。” 朱老太想起之前那找上门的人也有些胆寒，但是她还是抖着唇瓣说：“我明天是篮子都不拿，也不去卖鸡蛋，我就不信还能找上我！” 朱老头听出她声音的畏惧，无奈道：“你非得去干啥？” “我得帮老三守着他媳妇！”朱老太坚定道。 朱老头拿她没办法，叹了一口气，懒得再说什么了。 朱老太自顾自道：“咱家老三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我不给他守着点，他该怨我了。” 朱老头听不下去她这个话，插嘴道：“你守也守不住。老三家的啥人，这些年你也看得明白，过去了没用。” 朱老太不吭声表示反驳。 朱老头又道：“咱在家管好自己就行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别去淌那一滩浑水。” “你忍心老三以后受罪啊？”朱老太瘪着嘴道。 “这又跟受罪有什么关系？要我说，你别想那么多，也别管那么多。”朱老头闭着眼睛道。 白天在地里忙活了一天，他早就困了。 朱老太憋着气没说话，不大一会就听到了朱老头打呼的声音。 她叹了一口气，睁眼看着顶棚，无奈闭上眼先睡觉。 至于明天去不去县里，那就是她的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