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佛寺，如来堂。</p>
金碧辉煌大殿的中间，一尊如来坐佛金塑足有六丈之巨。</p>
坐佛金光灿灿，慈眉善目，却无声。</p>
如来坐佛前的空地上，摆满了一圈鎏金佛灯。</p>
佛灯造型是一只只小巧的如来手掌模样，一簇簇金色的火苗在指尖跳跃。</p>
佛灯围成的中间区域内，一块紫檀木塌上，仰面平躺着一位身穿白色袈裟的小和尚。</p>
此时，小和尚双眼紧闭，眉心间更有一道闭合的金线。</p>
小和尚袈裟无尘，面如白玉，却无声。</p>
大殿的角落里，有两个年轻的侍僧，小声嘀咕着。</p>
“金玉圣子都回来一个月了，他还是一动不动。却要咱们在这里日夜轮守，真是困啊。”一名侍僧说着，打了个哈欠。</p>
“现在他已经不是金玉圣子了，你不知道吗？前几天，如来堂长老会刚下的诏文。这么长时间他都没醒，不会死在这里吧？你说，如来堂里要是摆着个死人，那是不是对如来佛祖的不敬？”另外一名侍僧瞟了一样场地中间的金玉小僧，翻了个白眼。</p>
“我说，倒不如他早点死了，也免得咱们在这里跟着受罪。”</p>
……</p>
咳咳。</p>
两声轻咳，声音不大，却瞬间充盈整个如来大殿。</p>
如来坐佛听不到，躺在紫檀木塌上的玉面小僧听不到，听在那两名侍僧的耳朵里，却如同雷鸣霹雳。</p>
“休要胡说八道，你们两个滚出去吧。”声音就在佛灯中间的木榻边上传出。</p>
那里竟然有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老和尚。</p>
老和尚身形如同枯木，闭目禅坐在那里，如同一截枯木。在斑驳的阴影中，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存在。</p>
老和尚睁开眼，其深陷的眼窝中是囧囧如明灯的一双眼神。</p>
两名侍僧听到训斥，顿感一阵头晕，双手抱头，一边向外跑，一边嘴里道歉。</p>
“九枯师叔祖饶命！九枯师叔祖饶命！”</p>
“小的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p>
两个侍僧跑出大殿，大殿重新安静下来。</p>
坐佛无声，木榻上的小僧亦无声。</p>
“如来堂内的佛灯再亮，也照不亮人心。”</p>
九枯老和尚语气平淡地说了句禅意，然后看向躺在木榻上的金玉小和尚，眼神中现出怜惜之色。</p>
“小和尚，我要行功了。”</p>
说完，老和尚双手掐动法诀，指尖有一根根翠绿光丝游走。他原本枯瘦暗黄的身体表面散出一层翠绿色的光。</p>
“佛法——枯木逢春！”</p>
老和尚似来了精神，他双手捧出一团绿色的晶莹，轻轻扬起，如同萤火虫般飞落在小和尚的身上。</p>
每一粒绿色的光点，都是一份生机，在老和尚的术式催动下，全部潜入小和尚的体内。</p>
足足一个时辰后，老和尚才收回术式，已是一头汗水。</p>
“小和尚，你知道吗？自从我在魔血峰下把你找回来，你就一直昏迷不醒。在路上开始，我每隔三天就会施展枯木逢春之术助你。</p>
我不知道你还要睡多长时间？但我听得到你的心跳。我这个老酒鬼还等着你醒来陪我喝酒呢？”</p>
老和尚低头看着小和尚，他的眼神中闪出湿润，脑海中回忆起他与小和尚的过往。</p>
“我还记得你刚到如来堂学经，那时候你只有三岁。</p>
你用小手指着如来堂大殿上的横匾问我，九枯师叔祖，九枯师叔祖，这里为什么叫如来堂？</p>
我说，因为如来坐佛在这里，所以就是如来堂啊。</p>
你却说，那坐佛不是如来，它只是一堆不会说话的金疙瘩。</p>
我问你，那什么是如来？如来又在哪里呢？</p>
你回答，如来常有形，如来又常无形，度人者皆如来，度己者皆凡人。</p>
我被你的回答所惊艳。</p>
老和尚我穷尽千多年的时间找寻如来真谛。</p>
如来，如是来。它无处不在，又虚无缥缈，是人心，是慈悲心。”</p>
老和尚自顾念叨着，伸出干树枝般的手轻整小和尚的袈裟。</p>
“到了你七岁的时候，你就可以背诵如来堂所藏大部分的佛门经典，成为不败的辩经人。</p>
整个如来堂中，你就愿意和我说话。你尊称我九枯师叔祖。在我的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孩子。”</p>
……</p>
老和尚说了一堆话，小和尚闭目无声。</p>
也许是累了，老和尚闭上眼，盘膝静坐。</p>
他原本枯瘦的面孔上，又多出几点暗斑，整个人如枯木一样。</p>
十天后，入夜。</p>
如来堂大殿中佛火通明，闪耀辉煌。</p>
大殿里只有老和尚与小和尚两个人。</p>
老和尚像以往一样，先是运转枯木逢春之术滋养小和尚的功体。</p>
而后给小和尚讲他小时候在如来堂的故事。</p>
老和尚的故事讲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p>
因为老和尚看见，有成行的泪水从小和尚的眼角滚落，晶莹无瑕。</p>
“金玉，金玉，金玉。”老和尚轻声呼唤。</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