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五月，武陵王总算携家眷慢悠悠抵达彭城。 彭城及附近二州的官员早就接到刺史任命的消息，一个月前就开始着手准备迎接新上司。只是预计的时间过了一天又一天，各府派出去探风的家丁把城门口的官道都快望穿了，也没见新任刺史的身影。 这武陵王到底还来不来了？众人背地嘀咕，但又不能催人走快些，只好干等，半个月下来那殷勤劲儿磨了个彻底。于是等刘琮真到的那一天，正是午间热闹的时候，可别说官吏夹道相迎了，沿路的百姓都没给几个正眼。 王昭萱抱着儿子笑他，“你爹真是好没面子，还好跟咱们坐马车，要是骑个大马在外头没人搭理，那就真下不来台了。” 刘琮抬眉，揽着王昭萱的肩膀笑道：“早知如此，马车上该换你们王家的徽记，恐怕没人会不认得。” 其实更大的原因在于运送器物和行李的马车已经提前好几天先到了，否则就晋熙长公主塞出来的长得叫人咋舌的车队，想不引起围观都难。 看着刘元晟偏着小脑袋静静地望着车窗，王昭萱掀开帘子给他看。 “晟儿，马上就到新家了，过几天阿娘带你上街玩好不好？” 刘元晟抓着亲娘的袖子仰头，一双大眼睛黑亮清澈，软软地问：“小舅舅他们呢？”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惊奇。刘元晟是个需求低的乖宝宝，给什么吃什么，拿什么玩什么，很少会表达出什么要求。看来王稄每日使出浑身解数陪玩收效甚好。 刘琮难免不忿，故意逗他说：“小舅舅在京城，回京城就见不到爹娘了，你是选他还是选我和你娘？” 小孩子撇嘴不乐，扎进王昭萱怀里不说话了。 王昭萱白了刘琮一眼，摸摸儿子的头安慰他，“爹娘和舅舅都可以陪着你，只是小舅舅要读书，不能天天只顾着玩。但彭城和京城离得很近，等他休课了一定会来看晟儿的，而且我们也可以给舅舅，外祖母他们写信呀。” 两岁的小孩儿哪有不爱玩的。在王家有王稄带着，还有王昭芙和王子明两个同龄人一起玩乐，武陵王府只有一群大人和他害怕的小猫，难免觉得寂寞。 “好了。”刘琮也上手把儿子揉搓一顿，笑吟吟地抚向王昭萱的小腹，“等弟弟妹妹出生就有人陪你了。” 说起这茬，王昭萱不得不感叹太子送的这马车确实减震舒适，加上每天恨不得碾死路上每只蚂蚁的速度，她这一趟坐得比去京城时舒服了不止一星半点。 “王爷，到了。”随着马夫的提醒，马车也稳稳地停在了府邸大门口。 刘琮身形未动，兴致缺缺地开口：“从侧门赶车进内院吧，不必停靠。” 他原本有心带妻儿和母亲逛逛自己费了不少心思改建的这座新院子，但见了王家和长公主府的布置后便没了兴趣。 反正是赶不上岳家一半的，哪值得他媳妇儿浪费脚程。 “可是王爷”马夫看着大门前一帮气都没喘匀，面色惊惶的官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禀报。 要说有心吧，王爷的车驾都穿过半个彭城到府邸了才见人来迎接，说无心吧，这一个个又冠歪腰斜的，显然是急匆匆从官衙赶来。 正当他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诸位大人时，为首的那位等不及，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开口。 “臣太史吴琦率彭城诸人恭迎武陵王殿下、王妃、淑媛娘娘。” 王昭萱挑眉，“看来你还是有点面子，只是不够大。” 没得到回应，吴丰琦悄悄抬头偷看，马车的车帘纹丝不动。他顿时更忐忑了几分，用半是威吓半是希冀的目光看向车夫，希望他能再通传一声以缓解自己的尴尬。 车夫知道刘琮的脾气，只低头看手上的缰绳，好像上头有朵花似的，对吴太史的目光熟视无睹。 一干下属都等着自己出头，吴丰琦没法，只得再开口解释说：“王爷恕罪，吾等从接到上任令以来便翘首以盼，只是久等不至，故今日怠慢了诸位贵人，万望恕罪。” 身后的小吏听他就这样把实话说了出来，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幸而不久后便听得一道年轻的男音传出。 “诸位当差辛苦，实在不必特意迎接本王。本王长途跋涉蓬首垢面，不便相见，等明日上值时再与各位叙礼。” “对了，盛夏天热，诸位在此久站恐怕也渴了，拿这壶茶去润润嗓子吧。”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提着紫砂壶伸出，吴丰琦愣了一刻，赶忙上前双手接过，嗫嚅着谢恩。 目送着两架马车一前一后从侧门驶入王府，吴丰琦提着小巧的茶壶和同僚们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埋怨道：“吴大人，你这么说，王爷不就误会咱们不上心了吗？何不找个借口就说今日差事太多，没腾出手来准备迎驾呢？” 吴丰琦轻“啧”一声，“蠢！王爷又不是傻的，明日来衙门一看卷宗和文书就知道咱们这些日子忙不忙了，与其到时候被拆穿质问，还不如老实说了呢。” 众人思索一番，觉得此话有理，只好暗暗后悔没让人一天十二个时辰守在城门口。若是自己捷足先登，头一个在武陵王面前露了脸，说不定还能留个好印象。 但惋惜的同时又暗自庆幸不是自己一人得罪顶头上司，天塌下来还有高个顶着，王爷要是记仇，肯定也先拿吴太史开刀。 “行了行了，都回去当差吧。赶紧把你们手上那些烂摊子该收拾收拾，该藏就藏严实点，还不知道咱们这新上任的刺史大人办事是什么手法呢，别撞刀口上了。” 吴丰琦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紫砂壶，暗自揣摩自己该把这东西放在哪里才合适。 想来应该供在官衙的正堂上才能聊表尊敬。 唉，只希望武陵王殿下不是小肚鸡肠爱计较的性子，别为着今天这事儿故意挑他们的刺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