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侨生忽然莫名其妙地生气了，歇斯底里地吼道：“你怎么那么蠢！还相信这种鬼话！可以投生就好了，可是，我告诉你，没有！没有投生的机会！投生？那是骗子骗你的鬼话！” 依然被韩侨生狰狞的表情吓住了，后退了几步。</p>
韩侨生自己也意识到了，抱歉地笑了一下。</p>
依然忽然说：“哥哥——”</p>
“哦，我叫韩侨生，你可以称呼我的名字，或者叫我韩大哥，要不，叫侨生哥哥，如何？”</p>
依然低低地叫了一声：“侨生哥哥——”</p>
“哎，”韩侨生脆生生地应了一声，“这就对了，我有了你这样一个妹妹，我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就不孤单了。”</p>
“我叫丰四儿——哦，丰四儿是小名，家里人都这样叫我，我习惯了，其实我大名叫丰依然，”依然慢慢地开朗起来，话也顺溜起来。</p>
“依然妹妹，”韩侨生说，“我们订个约定：不管我们将来如何，也许我们会在一起，一直在这里干农活到老，也许我们会分开，去天南海北，天各一方，但是，不管将来如何，到我们八十岁那天，我们来这里重聚，如何？”</p>
依然听他说得很有意思，忽然调皮地说：“是你八十岁还是我八十岁？”</p>
韩侨生忽然回过神来，自己的话中有漏洞，这个都被对方发现了，他看见依然眼里居然有几分狡黠。</p>
“都有吧！我们，两人！”韩侨生说。</p>
“那我们将来就聚两次？”依然眼里有几分期许。</p>
“对！两次！”</p>
韩侨生说着，伸出右手小指，指尖弯着，向依然示意。</p>
依然也伸出右手小指——</p>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p>
依然噗嗤一声笑了，韩侨生忽然觉得，她笑起来，居然这样好看。</p>
韩侨生很奇怪自己会和一个陌生小姑娘做这种游戏，也笑起来。</p>
依然正在回放这些镜头的时候，门忽然被推开，有人进来。</p>
抬头一看，原来是丰贵，她二哥。</p>
依然想都没想，立刻噌地一声站了起来。</p>
她想起了那天晚上的窒息，想起了她偷听到的五儿和丰贵的对话。</p>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砰地跳动不已，好像要跳出胸腔来。</p>
丰贵伸出手，依然挥手就想拍过去，但丰贵手掌向下，往下按了按，示意依然坐下。</p>
丰贵又把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p>
依然心想，我看你要干啥！大白天，并且家里还有其他人，我看你敢干啥？</p>
丰贵说：“四妹，我——我有话跟你说，一会儿找个时间去后面的山上，行不？”</p>
没等依然做声，丰贵又急急忙忙地说：“我晚饭后在后面竹林里等你！”说完就出去了。</p>
依然心中狐疑，不知道丰贵找自己干什么。作为哥哥，丰贵对依然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当然，若五儿相比，自然是好的。</p>
丰贵这个人除了有些高傲，一天到晚鼻孔朝天，谁也看不上眼以外，倒也不招惹是非。</p>
晚饭过后，依然洗完碗筷，还是去赴了丰贵之约。</p>
“四儿，哦，不，四妹！我想给你说一句话。”</p>
丰贵背靠在一棵巨大的楠竹上，嘴里衔着一枝狗尾巴草。在他的舌头的搅动下，狗尾巴草在他嘴里不停地挪过来挪过去，那一簇像狗尾巴的草花不停地微微颤动。</p>
夕阳余晖衬托之下，丰贵的剪影颇有几分帅气，他的动作和表情又带着几分痞气。</p>
依然站在他对面，瞪着他，一副我看你葫芦里卖什么药的表情。</p>
丰贵嗫嚅了一会，说：“四……四妹，我向你道歉！你别恨我行不？”</p>
依然假装听不懂，反问道：“你有什么值得我恨你？”</p>
丰贵好像下了决心，说：“那天……晚上的事，其实，我并不想那样做的……是……是……是别人让我那样做的！”</p>
依然不说话。</p>
丰贵急了，说：“你如果觉得我侵犯了你，你打我一顿吧，我保证不还手！”</p>
依然还是不说话。</p>
丰贵忽然举起手来，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我该死，我是坏蛋，是畜牲，是……”</p>
依然忽然爆发，骂道：“对！对！对！你，还有丰五儿，你们都是坏蛋！是畜牲！是强盗！是偷二！是二流子！是癞皮狗！是……是死王八！你们不要脸！你们该死！”</p>
丰依然气得把自己知道的贬义词，一股脑儿打包全发送给丰贵。</p>
丰依然这里正骂得酣畅淋漓，那边竹林里忽然传来哗啦一声响。两人都吃一惊，掉头看过去。可是周围都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p>
夕阳慢慢沉落在山后面，竹林里光线越发黯淡下去。</p>
丰贵忽然“突”地一声，一膝盖跪了下去，接着膝行两步，爬到依然面前，抱住她的腿，把头伏在地上，痛哭起来。</p>
依然看见这情形，一时不知所措。</p>
丰贵肩膀不住抽动，发出一阵阵压抑的哭声。</p>
依然跺了跺脚，骂道：“你干啥子！被人看见了，这算啥事？我是你亲妹！你不知道吗？”</p>
“是……是丰五儿让我那样做的，她指使我的……我错了，我鬼迷心窍，我吃错了药……我只求你原谅……”</p>
他们没有注意到，竹林里又是轻轻地“哼”了一声。</p>
“丰五儿？她为啥子那样做？我就不明白了，我到底有啥子地方得罪过丰五儿？她为啥子事一直和我作对，设计害我？我从小到大挨的打，一大半是她造成的吧？”</p>
“对！对！我都知道，她是故意和你作对！她说……她说……你不是……有个秘密，我如果告诉你，爸爸知道，会打死我的！”</p>
“我不会告诉爸爸！爸爸如何知道？只要我不说，爸爸绝对不会知道，你告诉我！”</p>
丰贵犹豫了好久，这才终于说：“五儿说，你不是妈妈亲生的，你是爸爸从外面捡来的！”</p>
看见依然若有所思，丰贵又说：“其实，五儿说她老早就知道了！小时候，妈妈经常对着她骂你，说你是捡来的，是……你别生气，她们说你是野种，但我不这样认为，我觉得你是我最亲的妹妹……”</p>
“你……你撒谎！你和五儿，还有妈，你们都在撒谎！谁说我不是亲生的？爸爸说了，我是亲生的！”依然坚定不移地说。</p>
“你不是！真不是！不过，我认为这倒更好！我也希望你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这样，我就可以喜欢你了，”丰贵的眼中像有一团火在燃烧。</p>
依然并不太懂丰贵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她哼了一声，丢下一句“无聊”，转身就走。</p>
只听丰贵在背后大声说：“你等着，再过几年，等你大了，我要娶你！”</p>
依然鄙夷地轻哼一声，脚不点地地走了。</p>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不远处密密麻麻的竹叶缝隙里，有一双眼睛一直在那儿，仇恨的火焰已经蹿得老高老高，似乎很快就会蔓延到整个竹林，引发一场山火——如果仇恨真能点燃竹林的话。</p>
丰贵看依然走远了，站起身来，也往回走。</p>
他根本没有发现五儿藏身在那儿，也不知道自己的背叛行为，将会为自己招来多大的祸事。</p>
丰五儿在丰贵离开后，也慢慢地走了出来。</p>
她来到刚才二人谈话的地方，看了看刚才丰贵倚过的那棵楠竹，咬着牙，飞起一脚，使劲儿踹了那竹竿一下。却没成想竹竿是滑的，她用力过猛，一脚踢空，滑倒在地，不需要任何基本功垫底，一下拉直了双腿，拉成了一个“一”字。</p>
“哎哟！”她轻呼一声，收回腿，坐在那儿痛得眼泪都掉下来了。</p>
五儿越想越气，认为这都是那两人害的，在她的逻辑里，自己永远没错，错误都是别人犯的。坏的结果也都是别人该得的，自己永远不能吃一点亏。</p>
“丰四儿！丰四儿！你给我等着！”</p>
五儿把牙咬得咯咯地响，同时把刚才依然站过那儿的泥土，抓起一把捻成碎末。</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