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听到穆青城这三个字时,像是打了个隔楞。 “阿姐,侬讲的是青城派里的第一高手穆青城?侬哪能确定是他?” 谭秋萍脸色已经煞白,勉强点了点头,“我吃了两记回风翎,这是他的独门手法,不会认错。三个人里,他相对矮点。” 王二毛看她快要坚持不住,眼神已经有点散乱了,忙问一边的杏花娘,“侬一个人送她回去来塞伐?看这情况,路上是要尽量让她平躺的。” 谭秋萍咬了咬牙,催促道:“你们不要再磨叽磨叽,我自己的伤,心里有数,撑一个钟头没问题。快点追上去!青城派既然来上海,就不可能只有三个人,必须要晓得他们对阿拉的事体了解了多少。” 香香点了点头,拉过王二毛,“我明侬暗,抄上去!” 王二毛没见过香香的功夫,心里有些没底,但是事态紧急,也容不得犹豫,“那侬当心点!” 香香又叮嘱了杏花娘一番,二人闪身上了树。 “侬从对面绕过去,我走这边树顶。” 王二毛一愣,这样目标不是更大? 香香将手中雨伞一晃,“有这个,问题不大。穆青城的外号叫做“青城山下”,指的是他专攻下三路,不管是招数还是暗器,难触见得很。侬近身之后,先卸掉他们身上的零碎,那就赢了一半。” 王二毛懂了,看她这个样子,点子比谭秋萍还要硬,怪不得谭秋萍一点都不担心他们两个会吃亏,非要捉到对面不可。 思南路上的两排梧桐树,是老上海的一景,枝桠茂密粗壮,隔街冠盖相连。 香香先动身,王二毛等了一会儿,就听到远处响起一阵密集的破风声,偶尔还有几声金属碰撞的声响,树上的枝叶被打得沙沙乱响。 差不多了! 王二毛看准枝叶间的空隙,轻轻一纵,悄无声息地窜到街对面,然后从路边的洋房里翻了过去。 他虽然是个江湖人,对江湖上的这些传统门派并不熟悉。小时候,师父有空的时候也会跟他偶然谈起,往往是没讲几句,就开始叹气。 功夫这种东西,在枪炮时代来临之后,就越来越没人好好练了,传统的门派也是如此。这是大势所趋,不难理解。人跟人之间动手的距离越来越远,你手上的功夫练得再好,也吃不消远处打过来的一颗小小子弹。所以传统的中国功夫,除了几个大门大派,能传到现在的并不多。 少林、武当、峨眉、青城这种以套路为主的功夫,已经慢慢被形意、洪拳、咏春这种以格斗搏杀为目的的功夫取代。 混江湖的人,大多数并不讲究一招一式,出手的时候,连自己都不晓得用的什么拳法,只要有用,能打到人,就算本事。至于出手是堂堂正正还是阴损歹毒,很多人是分不清的。像臧洪霞、谭秋萍这种,就是东拼西凑出来的。学得多,练得多,实战多,这种功夫不能算做是任何门派的传承,但是确实能派上用场。 只是这样一来,传统功夫就变了腔调,搞得人人都是拳击手。老祖宗讲:君子六艺,合起来才是一个“武”字。现在的人急功近利,“武”字直接变成了“打”字,也不晓得再过多少年,这个“打”字会不会直接变成了“杀”字。 青山门的功夫,是老祖宗传下来的。 倒不是讲青山弟子有多尊重传统,而是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人家身上的东西,这套功夫不得不练。 当然,也可以用来杀人打仗。 青山讲究实惠,不会像别的门派那样立一套冠冕堂皇的规矩,该哪能就哪能,动手的目的自己想好就可以。 绕到那栋小别墅的近处,王二毛稍稍减速。 街上的破风声响还在继续,只是频次缓了些,应该是久攻无效,他们也要省着点用。 他先贴上墙,凝神细听,有两个人的呼吸声非常明显,一个位置在靠街的院墙后面,另一个是在别墅二楼的露台上。 出手的就是这两个人! 谭秋萍明明讲有三个,那就是还有人一直隐在某处,等时机到来再发出致命一击。 他再细细听了听,还是没听到这第三个人的呼吸声。 高手啊! 王二毛偷偷探出半只脑袋,通过隔墙的砖缝仔细看了看院子里的格局。思南路的这排小洋房各有各的风格,每个院子里的布局都不太一样。 心里有数了。 小别墅里并没有第三个地方合适做这两个人的照应,不管是视线,还是扑救,要能反应到,至少需要十秒钟的时间。 那就够了! 他悄悄沿着隔墙翻过去,没发出一点声响,然后将身形隐在墙影里,戴上口罩头巾,衣服没必要换。 再等了半分钟,头顶一片云飘过,趁月色稍暗,他顺着院墙迅速绕到别墅的侧后方,一闪身,贴上侧墙,然后从墙上慢慢游到二楼窗台。 这个位置看得更清楚了。 露台上的那个人,身材高瘦,蜷着身子也有半人多高,手中正端着一架硬弩,全神贯注地看着街对面。 他耳朵贴上窗,又细细听了听房内,里面寂静无声,刚才开灯的主人不知道被他们弄到哪里去了。 现在可以动手了。 王二毛深深吸了口气,飞身一纵,来到那人身后。 那人的感知极为敏锐,忽听到身后有所动静,马上回头。 王二毛脚尖一点,顺着他脖子扭动的方向轻轻横跨一步,便即贴到他的身后,伸出右手在他眼前向上一引,左手化掌为刀,狠狠切在他的后脖颈上。 这一下迅雷不及掩耳,那人一声没吭就晕了过去,王二毛也不管是不是发力过猛,脚尖勾住他的裆部,用力一甩,这人整个就从露台上翻了下去。 王二毛不等那人落地,随即纵身一跃,空中转过身来,双手搭上露台上的扶沿,借着沿角暗影将身形隐住。 前院那人听到动静,忙转身回看,就见同伴正一个倒栽葱掉在地上,“砰”地一声响,吓了一跳。飞步过来细看,就见他脸色煞白,昏迷不醒,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伤。 那人刚抬头,王二毛已经从沿角的暗影处溜下,趁他慌乱,一个伏身飞窜,直接扑到他的跟前。 突然之间面前多了一个人,那人来不及反应,刚想要高声呼喝,就觉得胸口天突穴上一阵剧痛,张开的嘴巴里一时间吸不进气来,胃酸直冲喉口,而后,两只手腕处一阵麻痒,随之剧痛。 那人冷汗冒了一身,就见对面这人手上不停,将自己浑身上下拍了个遍,然后抬起右掌,手指间夹着一把薄薄的刀片。 “我数一二三,不老实的话,这块刀片一个不小心就会划过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