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不是目的,改船期也不是目的。 所以,小菊豆所讲的要救浦东人,要拿照片,也极有可能并不是这个计划的最终目的。 这让王二毛想到了青山门中唯一的心法:所指非所意,虚实凭自心。 这句话,青山门的师父在收徒弟的第一天就会讲,但要能真正领悟,就看各自的机缘了。 小菊豆并不知道王二毛在想什么,看他神情恍惚,不禁催问到,“侬思想开啥小差?要不要跟小梅阿姐一道去呀?上海人的事体,阿拉还要出份力。” 王二毛回过神来,看小菊豆一副惹事情不怕大的样子,心里有气,她还不晓得她自己是只小白兔,只好装出点凶巴巴的样子吓唬她,“侬大肚皮,自己的事情还没解决,也敢凑这种热闹?不要命啦!侬啥地方也不许去!待在家里,陪牢侬的干娘,她如果出啥事体,我回来寻侬算账!” 小菊豆没防备,被他一下子凶到,想要回嘴,又想到王二毛讲过她已经暴露,人多眼杂的地方确实危险,闷了半天,只好嘟嘟囔囔,“不去就不去,凶啥啦?那阿拉还是去西服店。” “侬没听到今朝罢市啊?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王二毛说着,就要走。 他想过了,趁现在全上海乱成一片,去长安旅舍刚刚好,二更人怎么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盯牢他。再讲,他研究过了,这只表的时间是固定快慢,七点钟的时候它应该会走到哪里是算得出的,根本不需要非要等到七点再看。蜘蛛精虽然吓人,现在说不定不在房里,就算在,白天总会比晚上好点吧,讲老实话,这个七点之约一直是他的心病,轧姘头这种事情,天一暗更加容易意乱情迷。 小菊豆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他不是讲四点以后才有事吗?现在看这样子像是要走? “侬去哪里?” “我想过了,我现在就去轧姘头,还能早点回来。” “侬讲啥?” 这下,乔月梅也被他弄糊涂了,这家伙,脑子坏掉了? 王二毛一下反应过来,“我讲我现在就去办事情,好早点回来,家里还能照应一下。侬跟小张阿哥注意安全啊,不要冲在太前面。” 说着,飞也似的逃了出来,留下两个女人莫名其妙愣在原地。 三轮车没有罢工,王二毛上车,一路过去,看到四面八方的路口、街巷、弄堂里,不断地涌出人来。 路上有人组织,召集人们汇聚到指定路线。听他们讲,这次游行的目的地是市府大楼,全上海的人都要声援,日统区的人是主力军,两万多先头部队已经围在那里。 三轮车骑了十分钟,人渐渐多了,横幅一面面展开来,口号也喊了起来。有人在路边发小旗子,巡捕房严阵以待,组织人手在路边搭起一只只茶摊,免费提供白开水,每几个路口就停一辆救护车,生怕有人体力不济,还没走出租界就晕了过去。 人群里,什么阶层,什么身份的都有,这时候走在一道,也不再分什么高低贵贱,相互关照着,手搀牢,隔几分钟,就有人站在路边拿着喇叭大声喊,“慢慢走,喊不动了歇一歇,到地方再用力!” 王二毛不是第一次看游行,但他自己晓得,他看不得这个。 “师傅,麻烦侬换一条路。” “侬小青年,不去帮上海老百姓喊两句?” “我有急事情。” “哦,侬能不能等下下车多给我点?” “为啥?” “我想早点去江湾,今朝出工还差两钿,做掉侬这差应该就够了。” “哦,没问题。侬也想去喊两句?” “我不会喊,口号是啥意思我也不晓得。” “那侬去做啥?” “去拉人。” 师父回过头来,笑了笑,“侬不晓得,每次游行,阿拉都要把那些身体吃不消的,发心脏病的拉去送医院,弄到深更半夜咧。” “那生意不是多了嘛?” “这不是生意,不能收钞票的。” 王二毛愣住了。 “师傅,侬停车。” 三轮车停下来,师傅奇怪,离长安旅舍还远开八只脚呢。 “师傅,我身上就带了这点铜钿,全部给侬。” “为啥?” “侬现在就去。” “侬呢?长安旅舍交关远的。” “我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