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黄昏，赶在日落之前，一道身影自天幕一头栽下，重重摔在了太室山的遇圣峰上，大块石头被他砸得溅落。</p>
少年人身上血淋淋的，起身之后便冲着一张大方脸喊道：“接下来呢？”</p>
周至圣翘着二郎腿，淡淡然一句：“冲我出一拳试试，别留力。”</p>
这种事，刘赤亭想了不是一天两天了。</p>
也没顾及身上血水，更没多余言语，一步挪到周至圣身后，二话不说便是一记崩拳。</p>
原本以为这近似罡风的拳头，怎么着也能碰见人家衣角吧？可结果……周至圣只是轻微耸肩，拳风立时四散开来。</p>
灌下一口酒，周至圣摇了摇头，叹道：“拳头不是这么出的，你……愚钝，过于愚钝。”</p>
刘赤亭这个气啊！</p>
“那你他娘教我啊！我自己要能懂，天底下当师父的都是……”</p>
话没说完，刘赤亭抬起手朝着自个儿嘴一巴掌。</p>
罢了，老子自己琢磨。</p>
周至圣一瞪眼，你跟谁他娘他娘的？这会儿还端着？等着！</p>
只见他微微抬手，一道雷霆即刻脱手而出，老早便准备好的一堆湿柴竟是燃烧了起来，就是烟有些大。</p>
“小王八蛋，站那边，看好了。”</p>
刘赤亭猛地转头，“老王……”</p>
八蛋二字尚未出口，烟雾那边，有人抬手轻飘飘一拳递出。</p>
瞬息之间，少年人被打飞数百丈，直接就掉山崖下面去了。</p>
周至圣扭了扭脖子，“再敢跟我骂骂咧咧，下次就不是拳头了。伤好之后往西直走，这次是三日，我在渭水源头等你。”</p>
周至圣御剑瞬息之间便离开，反观刘赤亭，此刻躺在山涧小溪之中，浑身无力，根本动弹不得。</p>
老王八蛋，出手也太重了！</p>
但仔细一回想，方才他出拳，烟雾有些奇怪。自己在烟雾这边看得清楚，周至圣的拳头是将烟雾带动、是靠着猛然之间的出拳，将弥漫在周遭的天地之气牵引收紧，看似拳头没有碰到人，事实上是以被天地之气伤的！</p>
也就是说，不能奔着打人，而是以拳头去牵动人为之呼吸存续的天地之气！</p>
体内气息我已经能分个清浊，天地之间的清浊，浊者沉，那我需要牵动的便是……浊气！</p>
此时此刻，刘赤亭满脸笑意。</p>
老王八蛋虽然讨厌，但教人还是不错的。</p>
一个念头通了，数个念头便通了。</p>
也就是此时，刘赤亭突然间便明白了气海要如何去开！</p>
还是那句话，清者上升为天，浊者，下沉为地！天地之气都是阴阳并存，人吸之能活，剑气何必只留清者而弃浊者？</p>
刘赤亭能清晰感觉到，体内流转的剑气，由清与浊重新汇聚成了一道不算至清却也能见底的略显浑浊的气息，就……就像他的眼睛一般。</p>
此念头一起，心肺之中的火金二气，突然之间就变得内敛，不再蔓延出来。</p>
远处云海，周至圣灌下一口酒，笑着自语：“天赋是差，但不得不说，这悟性也是没谁了。”</p>
小王八蛋，总能一点就开。</p>
剑气分个狗屁清浊，纯粹与否与剑气没有丝毫关系，是看未来的剑意！之所以有天地存在，不就是阴阳俱全？</p>
能想通这一点，将来五气朝元便不会太难。</p>
中年人冲着下方一笑，扭头往西，瞬间便过了两千里，到了渭水源头处。</p>
“大年啊！教得真不错，若无长久以来练那捉风吃风，即便是悟性高，也做不到七日便能冲开丹田气海，从而破开我的禁制。”</p>
看似七日而已，但可能刘赤亭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苦修三年多了。</p>
包括学秦秉的感气法门，若无当年山巅抓风，又怎么抓得住别人的气？</p>
反观刘赤亭，此刻被溪水冲刷，体内的崭新剑气也由着经络运行，剑气途经五脏六腑，竟是强其强行冲刷了一遍，金与火两团气息则是躲在心肺之中，正瑟瑟发抖。</p>
一圈过后，刘赤亭已经不再纠结剑气的清与浊，只是引着那股子剑气，冲向丹田气海。一声清脆响动之后，十二脉中的剑气开始狂涌汇入剑气河流，而那股子磅礴剑气，在体内运行一周之后，归于气海。</p>
自此，剑气便有了个去处，体内主流支流，再不会轻易断流。</p>
天明之时，少年人脚踏未名，稳稳落在渭水源头。</p>
这次身上并未伤痕，一路过来，也未曾耗尽剑气，更未曾跌落云海。</p>
中年人坐在河边喝酒，刘赤亭总感觉他的背影……有些落寞。</p>
他转过头，轻声道：“慢了点儿。”</p>
一只手按在刘赤亭肩头，少年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落在了一处山巅。而正前方……有两个小土包。</p>
一年而已，两座坟头边上，已经杂草丛生。</p>
周至圣轻轻松开刘赤亭，走上前弯下腰，在朝阳之下伸手拔草。</p>
“七月初八……是今天吗？”</p>
刘赤亭怔怔无言，直到往山下看了一眼，这才呢喃道：“是。”</p>
但他转头又往山下看了一眼，呢喃道：“我以为……我以为这里早就成了一片废墟。”</p>
山脚下，一大清早，有几个人押着两个十几岁的姑娘进了山寨。</p>
周至圣回头看了一眼，轻声道：“大年有没有教过你，做人做事要有始有终。”</p>
刘赤亭轻轻摇了摇头。</p>
方脸中年人挺直了腰，呢喃道：“我教过他，可惜我没做到。现在……我教你了。”</p>
此刻玄阳稳稳落地，少年深吸一口气，将剑背好，呢喃道：“出身如何不是我能做主的，但做个什么样的人，我可以选。”</p>
再如何乌烟瘴气，也是我长大的地方。</p>
但我至少，能让这个家不再那么的乌烟瘴气。它的归宿，或许就是一片废墟。</p>
“玄阳，随我回家。”</p>
一人一兽从天而降，就落在山寨正门。</p>
寨子里，有人瞪大了眼珠子，声音直发颤。</p>
“小……小……小郎中？”</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