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右贤第一次见到萧雨竹的时候,是在一个冬日的京郊梅园,那时他刚与顾宴辞商议了一些事,分开之后便准备离开。 只是那日的梅花格外好看,他便也慢下了步子,细细欣赏,就在这纷纷洒洒落在的梅花之间,他瞧见了不远处那个穿着红衣的姑娘,正探着头,左看右看,也不知在找什么。 那样艳红的衣裙,偏偏外面又罩着白色的大氅,硬生生的将那份活泼压下去了些许,可他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里面的红色,瞧见了她的鲜活。 然后那姑娘转过身,脸上带着疑惑,可看见他的一瞬间,眼睛就亮了起来。 那日阳光明媚,身后落花缤纷,可那一瞬间,对方的眼中好像只有自己。 手指微动,他问:“姑娘可是在找什么?” 萧雨竹听见声音,下意识回道:“在找我表妹,只是这园子太大了,此刻我也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眼前之人的实诚让谢右贤愣了一下,心中多了几分不足为外人道的满足感,于是他说:“我知晓如何出去。” 只是说了这句却没了下句,反而浅笑着看着萧雨竹。 “那你可以带我出去吗?” 萧雨竹没听到下文,只能试探着问。 “自然。” 谢右贤轻点着衣袖的手指停下了动作。 于是两人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并排着往前走。 “姑娘的婢女呢?”谢右贤随意问道。 萧雨竹有些不好意思:“我原先是想去寻表妹的,结果走着走着和自己的丫鬟也走散了。” 有梅花落在了谢右贤肩上,在他心中荡起了涟漪,他说:“无事,若是姑娘的表妹和丫鬟没寻到你,想来会在出口等着姑娘,姑娘去那里等便是了。” “你说的对!”萧雨竹重重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这不是迷路了嘛。” 到底是没忍住,谢右贤唇间逸出了一声轻笑,萧雨竹听见声音下意识的朝他看过去。 然后瞪大了眼睛。 他可真好看。 一直到离开梅花园,她都这么想,因为想的太过入神,差点撞到了大树上。 丫鬟流霜连忙拉住她,问道:“怎么了小姐?” 萧雨竹一跺脚:“哎呀,忘记问名字了!” 她可真是个笨蛋,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忘了呢。 从冬日到春日,从白雪覆地到冰雪消融,她时常撑着下巴望天,冬日在暖炉旁透过窗户看,春日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看。 “流霜,你快看!燕子来了!” 她看了一个冬天,终于盼来了燕子。 “是呀,小姐,春天了。” 萧雨竹的目光追随着那排燕子,直到它们消失在眼中。 “可是我还是不知道他叫什么。” “小姐,你说什么?” “我说,燕子可真好看。” 流霜挠头,不懂小姐的审美,但是小姐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于是点头:“对,燕子可真好看。” 萧雨竹第二次见到谢右贤是在画舫诗会,那时她和众人站在一起,瞧见了树下的那个人,才知道,原来那就是年少成名,惊才潋滟的谢小公爷。 谢右贤。 她在心中默念这三个字,这名字可真适合他。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谢右贤看了她一眼,兴许是她看错了吧。 一直到诗会结束,她都没和谢右贤说上一句话,心中有点可惜,但是没关系,表妹说了,她是萧雨竹,是会策马扬鞭的萧雨竹,不必扭捏,今日既知道了他是谁,来日有的是机会。 然后她在马车上听见了那人的声音,他问:“萧二公子在吗?” 萧雨竹瞬间睁大了眼睛,心想,萧二公子不在,萧大小姐在。 但是这话只能心里想想,说还是不能直接说出来的,于是做作的来了一句:“我二哥不在,你若是找他有事,我可以帮你转达。” 对不起了,二哥,下次少坑你点银子。 “只是来打声招呼罢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谢右贤说。 可惜了,萧雨竹想。 “哦。”她干巴巴的说。 却和对面的人一同问了一句“那日”,心中雀跃,他还记得我,嘿嘿。 这种雀跃的心情一直持续到谢右贤骑马游街那日,对方接了她的糕点,她一面想,完了,萧雨竹,脸丢大了,一面又想,他怎么不接别人的糕点,只接我的,想来我还是有些机会的。 所以在永华山,给谢右贤摘果子的时候,她格外坚定,嘉阳说了,谢右贤身子不好,想来也是不会爬树的,那她给他摘也是理所当然。 再后来,他们一起去了湖州,他弹琴,她舞剑,那时她想, 萧雨竹,或许有朝一日,他真的会跟着你去边境。 回京的第二日,她出府和流霜一起闲逛,远远的瞧见一个人,一身白衣似雪,清贵无双,脸上却不太好。 是谢右贤。 这时候她突然又想起嘉阳同她说过,谢右贤自小身子不好,一直在府里卧病不出。 从前只觉得这人生的好看,可如今才恍然,到底是怎样的大病,才能将一个人困在府里十几年。 心尖突然一颤,一阵凉意从心底升起。 她下意识的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周围人声鼎沸,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和谢右贤只隔了几步之遥。 而后谢右贤突然回头,依旧是温柔的,找不出一丝破绽的笑。 他说:“好巧,萧姑娘。” “不巧,我是特意走过来找你的。” 谢右贤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有些错愕,随即又化成了如水的笑意,他问:“萧姑娘既是特意来寻我,可有何事?” “你如今身子还总是会不适吗?” 她其实就是突然想问他的身体怎么样,但是她嘴笨,所以最后只得了这么一句。 但对面的谢右贤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轻声说:“已经无碍了。” 可说完却轻咳了一声,怎么瞧都不像是无碍的样子。 萧雨竹蹙眉,不信。 “真的无大碍了。”谢右贤失笑。 “行吧。”萧雨竹其实还是不太信,但是既已经问了一句,再多问便不礼貌了。 那天晚上,萧元景提着一盏花灯来了她的院子。 那花灯的样式很眼熟,是去年元宵灯会时,给灯谜魁首那盏,那时她差了一些,灯被谢右贤赢去了,可如今这灯怎么会在萧元景手上。 “谢右贤说你从他那里打赌赢的这灯,你们赌什么了?”萧元景感觉有些不可置信,萧雨竹居然还有打赌赢了谢右贤的一天。 “什么?”她什么时候和谢右贤打赌了。 只是瞧着那盏灯,灵光一闪,又开口道:“我们赌谁骑马骑的好,最后是我赢了。” 他们去湖州的一路,谢右贤都是坐马车的,想来估计是不会骑马。 谁知说完萧元景冷笑一声,随即定定的看着她,看了她许久,直看的萧雨竹头皮发麻,她梗着脖子问道:“怎么了?” “我笑也不知是白菜要拱猪还是猪要拱白菜。” 萧雨竹:? “拿走。”萧元景将花灯塞给萧雨竹,转身就走,走出去两步却又停下来,回头说,“聪明点。” 萧雨竹:? 萧雨竹:我是什么很蠢的人吗? 算了,不管他。 萧雨竹拎着灯,这样精美的花灯,是她那日一眼就看中了的,如今兜兜转转,还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