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抿红唇浅露纠结心思,日前兄妹二人对白言犹在耳—— 【“任务?是谁给你的任务?大哥,你现在到底是在替谁做事?我对你的事情完全不清楚,你根本就不愿意让我参与你的生活!这样,我还算是你的小妹吗?” “凤蝶,你不用担心,大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只要照顾好你自己就好。”】 此生仅存的至亲由衷的全然关怀点滴落入心湖,催生早已埋下的种子生根发芽。 【女音款款聊递心声:“巫教早已灭亡,对现在的我而言,那些回忆……太陌生了,至于主人……” 话音顿了顿,凤蝶这才接着道:“这十一年,他对我的照顾,我也不能忘。” 这是婉拒皇甫霜刃的提议,无论是挺身复兴巫教或是杀温皇为巫教报仇。 明了宗女心思,皇甫霜刃目色清淡貌似不以为意,仅是言下话锋一转,转向曲线救国,问。 “那还珠楼呢?” 闻言,凤蝶心下一动,剪水双瞳深深定视面前之人。 “也许在温皇看来天下第一楼不过一场游戏,但对宗女而言呢?您是否真做好了心理准备?” 皇甫霜刃镇定地回视着她的目光,言辞凿凿,语气就如同一个引人堕落的恶魔。 “坐视还珠楼陷入颓侵,连带着温皇的心血白白流失无动于衷的准备?” 对此,凤蝶唯有选择默然,迟疑片刻,道:“主人已将还珠楼交你了。” 皇甫霜刃摇了摇头,否定出声:“巫教嫡系血脉,是唯独历任宗女才有的优势。” 义父交游广阔,加之常年跟随神蛊温皇左右,凤蝶自是阅历不凡。 明了世间自有一类人对血脉号召力尤为看重,不想今日见到能亲眼见到活的案例。 这面凤蝶思索如何摆脱“忠心”下属请求,那面皇甫霜刃已是退而求其次。 “神蛊峰已经不安全,建议宗女回去还珠楼吧,里面的机关,可以让你跟温皇安全。” “还珠楼……” 闻言,凤蝶不由看向因瘫痪缘故静静依靠在轮椅上的温皇。 她愿意陪主人走到最后,但她却不忍亲眼看到主人的最后,因此她一点也不希望主人回到追逐生死,感受逼命的曾经。 “温皇虽然瘫痪失去了意识,但是他的仇家太多,他的能力又让人忌惮,要保护他,只靠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魔世肆虐,造成的危害甚大,如果战火波及到神蛊峰,你也很难应对,回苗疆更可远避战火。”】 明眸微阖复又睁开,凤蝶樱唇轻启隐露贝齿,语音清冷吐字如玉。 “我,凤蝶,巫教第三十四代宗女。” 紫袖一卷,皓臂前探,纤长优美的玉指握住琉璃令牌。 “以还珠楼主身份命你派人驰援胜邪封盾抵抗魔祸。” “属下皇甫霜刃,谨听宗女吩咐。” 皇甫霜刃起身离座,恭身下拜。 巫教宗女在术者设想当中本身就是近似神权的地位,加之了解凤蝶个性无意权斗,因此不存在权力分薄可能。 而令凤蝶继位原因在于有些事,有些决断只能让她来做,才不至于将来神蛊温皇再起时引火烧身。 毕竟皇甫霜刃可不想同某鳞族师相般“平白无故”欠下一只鱼翅,皇甫霜刃向来爱惜花瓣。 如今谋划既得,是故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那是一种发现自家少楼主终于打算继承家业时由心而发的激动。 眼前男子的反应让凤蝶一瞬间有种眼前人其实是是断殁形伪装而成的错觉。 压下古怪念头,女子接着问: “什么时候出发?”调派人手需要多久。 男子目光灼灼:“现在!” 更准确的说,在鳞族师相与苗疆兵长同王族亲卫前后脚离开,冽风涛与凤蝶会面后,由禹晔绶真带领的队伍就已出发前往中原。 三方势力在魔族最常出没的梅香坞会面,彼时的风欲相声组尝试取信柳穿杨无果,一旁不打不相识的王族亲卫试图见缝插针。 可惜胜邪封盾栽培出的抗魔义士口风向来很紧。 用风逍遥的话来说—— “讲再多也是没用,柳兄连我们这些就救他性命的人都不轻易相信了,何况是毫无表现诚意的你们。” 于是现场气氛一时间陷入僵持,素发金饰身着三清袍,作羽士打扮的禹晔绶真也正是在此刻匆匆来到。 “倘若是它,你信得过吗?” 出场来不及念诗号,仅因再迟疑片刻柳穿杨就要被突如其来的外人吓到自尽了。 毕竟身披黑斗篷,面罩覆脸的青年一只手在司空知命恶声恶气提出“用最简单的方式换取胜邪封盾根据地的位置”时就已经暗中探入衣袖。 “你是?” 出声询问的是慕云追逸,在他身后是蓄势待发的岁无偿、司空知命二人。 这是在秘密会谈中对突来人士的正常应对。 因此禹晔绶真不以为忤,平静道:“还珠楼,禹晔绶真。” 听清来人名号,对读来颇为拗口费劲的称谓方式稍感熟悉,风逍遥不由多看了对方一眼,眸中闪过一丝探究。 虽然他很快就收回了打量视线,但这一丝神色上的变化还是没有逃过身侧欲星移的眼睛。 而其他人呢? 他们的注意力全被柳穿杨所吸引。 这位出身胜邪封盾的抗魔义士自禹晔绶真出现起就显得很不对劲,一双眼睛紧锁羽士前递右手。 素白生茧的掌心当中静静躺着一枚指环,戒托上镶以盾牌为饰,鸢形盾身隐见血红线条纹理交错。 那是胜邪封盾独一无二的组织印记,在同盾主交心时曾有幸见过一次的柳穿杨确认自己决计不会认错。 ‘这是,副盾主的信物?’ 梁皇无忌对一手帮助自己建立起组织初期班底的灵友无疑有着充足信任,连带着组织成员对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副盾主同样存在着相当好感。 “所以,倘若是他的话,你可以信任吗?” 禹晔绶真不厌其烦地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据盾主所说,自家大部分物资补给均由副盾主在外筹集……柳穿杨想了想,道:“倘若是您的话,应该可以信任。” 活跳跳的长期饭票岂非就是最好的保障人选。 “啊!” 闻言,原本正打算外出找雪山银燕回来作保的风逍遥突然觉得心里很不平衡,当即截住柳穿杨话头。 “喂喂,柳兄,这跟你之前说的不同样吧?”说好的原则呢?说好的纪律呢? 当初面对救命恩人代为引见联系胜邪封盾的请求,眼前人可是一幅“抱歉,但无论有何理由,我们都不得带外人前往组织根据地”的模样,怎么一见到戒指就像变了个人一般。 另一边的欲星移显然没有风逍遥那么多内心戏:“言下之意,柳兄你是答应了?那我们动身吧。” 其实以饮者的个性也非是会拘于这类小节的人,聊作吐槽其实更近乎孩子气的发泄,飞快地瞟了一眼风逍遥,封鳞非冕嘴角笑意隐隐。 他道:“逍仔,看来我们得多谢这位来自还珠楼的奥援,省去了我们等人的功夫。” 再闻“逍仔”这个称呼,额角分明划过三道黑线,饮者此刻真真能换位感受到荻花题叶被损友取外号时的无奈情绪了。 ‘花痴啊!’ 这样想着,风逍遥宛若不经意地扫了眼一旁的禹晔绶真,潜藏心底的记忆在道域来客的刺激下愈显清晰。 联系日前几次见面与通信,知晓花雪心三人近况大抵无虞的饮者又开始深切怀念自家那不知去向的小弟了。 不知不觉间,过去那难以忘却的日子再度攀上心头…… 回忆方止,风逍遥一行人已然来到昔日西剑流遗址。 如钩斜月悬在树梢,落在连绵起伏的山脉的渺然月色,化作斑驳点点晕开。 触目皆光影流离,凄凄冷冷的,宛若极远处偶尔传来的寒蝉蛰鸣,又仿佛幽人的太息。 蝉鸣倏止,非是凭空消失了,而是被更为悚然的声音所掩盖,那声音来自一支箭——巨箭。 这种巨箭绝不常见,箭身要比平常的箭粗六倍,箭翎用薄钢片镌造、箭镞圆钝,光是这支箭的分量,也比寻常的箭要重上九倍。 更诡异的是箭法,这一箭,是由上而下纵射而来,却非横掠而过,巨箭钉土掀起层叠气浪冲散人群。 巨箭是直射的,破土冲岩的刹那,箭身才爆出另一支箭,横射风逍遥。 这记暗手兼备快轻疾灵,比任何箭都轻灵、疾狠! 突如其来的一箭,原本分明射向饮者胸膛,半空突然一折,钉向对方面门,且箭尖突兀弹出两片尖镞。 ——一箭三镞。 步履轻提方欲让过来招,男子赫然惊觉身后灼息蒸腾,滔天火浪夹带狂霸刀气尽锁生门。 炎刀风箭配合天衣无缝,而今退路尽已失,身前杀招现,风逍遥再无法选择,唯有拔刀。 单手抹腰,须臾间一点黑芒已从棕黄皮草丝囊当中吐出,于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旋即牢牢落入男子指掌。 刀光惊艳般地亮起,如流星自长空划过。 刀名捕风自有追风能为,风逍遥左腕一转,弧形刀背兜住箭杆,刀势反递,一带一送箭尖趁隙卷火分光敌住磷焰刀锋。 毫无准备直面凌冽箭威,裂空力道霎时撼动焰刀主人掌心。 那人反应亦是不慢,身形后撤,血色磷火刀奋力连劈,护身炎流爆散逆冲。 迎风见涨恶火添威,盘身火龙撕风啮咬反噬,焚风过处,灼痛非常,归阳不复一式径取对手而去。 汹涌风火编就燎原罗网,就在此时,场间倏闻一声叹息,梦里花落般的叹息,令刀芒烈火为之一敛。 踏步杀·碎梦 刀声清灵、清脆、清澈、清而悦耳。 清冽刀光美得像一个梦,梦是不真实的,似一道彩虹,当你惊梦的时候,这把刀便已掠走了你的魂魄。 此时此刻就有一口轻薄险刃,花纹繁复的刀身静静搭在敌手肩头。 胜负已分…… 旁人这才得闲看清对方面目,那是一个枯干、瘦小、全身没有一块赘肉的中年人,手持一口血色磷火刀。 别看他瘦成这个样子,仿佛风都能把他吹起,但仔细看去,他每一块肉都像是铁砌钢铸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紧贴在骨骼上,只要一加发动,就会产生出极为可怕惊人的力量。 “啊,是冷老前辈。” 斩将夺旗·冷封尘,在久远前的辽东江湖也算响当当的名号。 一声惊呼,源自隐匿暗中观察的柳穿杨之口,他身侧还有王族亲卫和来自还珠楼的几名杀手。 早在巨箭发出的刹那禹晔绶真就借空间挪移术法将几人一道带走跃出阵局。 负责带路的是禹晔绶真,信物指环不过用作敲门砖,配合个人对胜邪封盾的十足了解才是真正取信于柳穿杨的手段。 既是根据地,自然有设置一干守护阵式,对此明了在心更是出身阴阳学宗的青年怎有可能带错路线误触阵法。 除非是带路者有意为之,毕竟—— “生死危机,才能逼出对方真正武学根底所在。” 察觉旁人疑惑视线,禹晔绶真意有所指地道。 “就算他们救下柳穿杨一命,也不能保证他们一定是好人,或者,他们也是黑瞳的成员之一。”欲擒故纵未尝不是一种手段。 合情合理的怀疑配合必要的试探,即使之后面对阵中人与梁皇无忌质问,这个理由想来也足够充分。 这是暗示。 换言之,抢在鳞族师相之前布计救走魔世掳掠生员的“俏如来”岂非同样可能是修罗国度刻意放出混淆视听的耳目。 然而这归根结底不过官方说法而已,至于真正的想法—— ‘我倒要看看,你有何资格让学长这么关心。’ 心下如此想着,手指动了动,摸到袖中木匣,禹晔绶真那白皙俊俏的面容上分明闪过一丝妒意。 拜托你也帮帮忙,嫉妒眼神收一收…… 一旁背负长剑的随风起瞅了瞅禹晔绶真,对方那表情太过熟悉,那是自己经常在酆都月谈及楼主时见到的神色。 想通此点,随风起心下暗道还珠楼主这位置是有毒吗,总能找到毒唯粉。 另一边抱剑静立的冷梅病子见状同样目光闪烁,显得若有所思。 这二人,加上之前早已化整为零暗行进入中原来到胜邪封盾的众杀手,便是皇甫霜刃调派给禹晔绶真用以支援梁皇无忌的人力。 他们在禹晔绶真孤身进入梅香坞时负责在外打扎策应。 若否,大批高手进入如今受修罗国度荫庇的梅香坞,是要找人还是挑衅。 话说回头,二人很快便收回视线,复又投向战局当中。 寒凉之温度宛如月之光波,却浇不息悔阳恶火,而天外明月在赤红焰染下隐见向血色转变之趋势。 男子神色不变,捕风微微一转,漆黑刀锋寸寸划开斩将夺旗肩头布帛,刻意激化矛盾逼迫暗中冷眼出手, 突然明月转为血红,周遭景物乍变,不觉间在场两人已是来到一处断崖峭壁之下。 一点熟悉阴阳灵力没来由地牵动风逍遥心思。 ‘类似空间挪移的术法吗?’ 想通此节,男子这才明了自家老大仔说自己是寻找胜邪封盾的最佳人选。 旁人即使饶幸找到了西剑流遗址,外围所布阵式也非寻常可破。 “我记得花痴的阴阳学宗内就有类似的术法。” 醒觉过后的风逍遥心下急思解方。 就在此时,一缕呜咽箫声于焉奏响,柔韵细细凝带丝丝凌烈嗡鸣,曲开角调引风怒澜,吹动野火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