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的奴才已经消减了不少,小厨房自然也就无人照管了,如今翊坤宫的饭菜都是由容佩亲自去御膳房提的。 这宫里头女人多,是非也就多,阴私手段更多,似乎人人都修炼出了一手在膳食、贴身配饰上下手的功夫。 他们翊坤宫如今不得皇上的青眼,保不齐原先那些嫉妒皇后娘娘的人、因为皇后娘娘过于正直而被罚过的人会在此时下手,所以,去御膳房提膳的事,她从来不敢假手他人。 容佩提着食盒回来的时候,如懿一如既往面无表情的坐在廊下的椅子上,愣愣地看着翊坤宫上方那一方小小的方方正正的天空。 容佩走到廊下的时候,对着如懿行了一礼,“娘娘,饭菜提回来了,奴婢伺候您用膳吧。” 如懿仿佛没有听见似的,等容佩行完了礼,她才如梦初醒般的道,“好。” 然后在一个小宫女的搀扶下走进了后殿的正屋。 这个小宫女原先不过是在庭院中洒扫的,只是如懿被弘历从江南单独送回之后,原先伺候如懿的那些宫女大多都被打发了出去,只有做粗活的那些小宫女小太监不曾动。 虽然他们不大会伺候人,但总不能让皇后娘娘活的没了体面吧,于是,容佩便有心调教他们一二,好歹也能在她脱不开手的时候,帮着伺候皇后娘娘。 容佩看着小宫女缩手缩脚的样子,实在有些生气,但此刻她顾不上那么多,于是,她暗自叹了口气,便从食盒中将饭菜一样一样的拿出来放到桌子上,拿到最后一碗菜的时候,她的手摸到了一张纸,纸张有些粗糙,不像是宫里头的贵人们会用的。 “你先去用膳吧,这儿我伺候就行了。” 容佩顿住了手,正好见如懿已经在小宫女的搀扶下坐下了,便顺势吩咐小宫女出去。 “是,容姑姑。” 小宫女福了一福身,便倒退着快步出了正屋。 现下还留在翊坤宫的几个小宫女其实并不愿意贴身伺候如懿,他们曾私底下吐槽这皇后娘娘和容姑姑就像两尊黑面神似的。 况且原先翊坤宫的人手齐全的时候,他们也不曾得到过什么好处,刚开始被分到翊坤宫的时候,她们还以为自己从此能出人头地了,惹来多少小姐妹的艳羡,毕竟除了皇上的养心殿,最好的地方就是皇后娘娘的翊坤宫了。 可事实呢,他们在翊坤宫伺候了好几年,别说没有额外的赏赐,便是过年过节的赏赐,她们还不一定能全部拿到呢。 容佩见小宫女已经走远了,才从食盒中拿出那张纸条,递给如懿,“娘娘,这儿有张纸条。” 如懿接过,眉头微微蹙着,身子微微后仰,拿着纸条的手却向前伸着,如懿的年纪不小了,她的眼睛早就花了。 调整了几次,才找到了合适的具体,她才看清楚纸条上的字:有计灭燕。 纸条的右下角是一朵云。 这字,如懿认得,是凌云彻的。 如懿的心一下子就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容佩,你想想办法,我得去一趟冷宫,越快越好。” 容佩自然也看见了纸条上的字和云纹,她也知道了这纸条是来自于谁的,但她难免有些为难,自打江南回来之后,皇上虽然只是禁了皇后娘娘的足,并没有将翊坤宫上下都禁足,可若是大晚上的,皇后娘娘去冷宫见一个洒扫太监恐怕不大妥当。 “容佩,你去给本宫找一身小宫女的衣裳来,等宫门落锁之前,本宫就乔装成小宫女去见他。” 如懿激动的手都在抖,根本无心吃饭。 “娘娘,您先用膳,等下饭菜凉了就不好了。等您用好了膳,奴婢就去办。”容佩将筷子递到如懿的手上。 如懿举着筷子扒拉了几下面前的青菜炒鸡丝,最后还是放下了筷子,“容佩,本宫吃不下。” “娘娘……” 容佩还想劝说,却被如懿拦住了话头,“行了,你先下去吧,本宫想静一静。” 容佩见自己实在劝不动,便福了福身,告退了。 如懿习惯性的摸着自己的护甲,她今儿戴的是一副双蝠捧寿金护甲,这是她四十千秋节的时候,自己画了图,让内务府给她打的呢。 如懿觉得今天的下午似乎特别漫长,仿佛永远过不完似的。 她早早就在容佩的伺候下换上了小宫女的衣服,坐在梳妆镜前,如懿的手放在装护甲的妆匣上,犹豫着是否要戴,容佩见此,出言劝道:“娘娘,咱们这是乔装出行,护甲还是不戴了吧。” 如懿的手缩了回来,是啊,她今儿是乔装出行,但再转念一想,哪怕是乔装出行,她又怎么能失了体面呢? “无妨。”如懿边说便从中挑出一副相对较短的银鎏金累丝嵌珠石护甲,慢吞吞地给自己戴上了。 她看了看天色,道:“我们走吧。” 容佩便扶着她捡着小路,靠着宫墙,一路穿过御花园、浮碧亭、北五所,最后到了景祺阁。 如懿探头探脑的在夜色中寻找着凌云彻的身影,但这夜色实在有些过于浓重,况且这地方是冷宫,并不会在晚上点灯,要找个人还真是不容易,不过好在如懿曾经在这里住过三年,对这里倒比其他人更熟一些。 很快,她就在景祺阁北边一排低矮的他坦边上发现了三个人,两个站着,一个躺着。 一种不祥的预感闪过如懿的心头,她立刻甩开容佩的手小跑过去查看。 果然,躺着的那个人是凌云彻! 他的身体像一只虾一样的躬着,还不时地抽搐着,一股黑红色的血从他的嘴角溢出。 “凌云彻——”如懿张着嘴,眼睛不停的眨巴着,终于,一点眼泪从她的脸颊缓缓滑落,滴落在凌云彻干枯黑瘦的脸上,“你会没事的!” 如懿仿佛提线木偶似的转头看向站着的那两人,居然是海兰和叶心,而且海兰的手上居然还拿着一张纸。 如懿的心头突突地跳着,那不会是凌云彻留给她的绝笔书吧? “海兰,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海兰居高临下地看着如懿,借着灯笼微弱的灯光,她看见了如懿此时居然泪流满面,真是笑话,阿玛死的时候没有哭过,额娘死的时候没有哭过,现在为了一个冷宫的洒扫太监居然还哭了。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是来送凌公公一程的。”海兰的表情淡淡的,不过礼节倒是一点不差。 “海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如懿仿佛真的没有听懂一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海兰。 海兰在心里冷笑,但是面上依旧十分恭敬,“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的意思是臣妾刚刚给凌公公送了一碗鸩酒,凌公公马上就会死。” 仿佛是为了配合她的话,她这厢话音刚落,如懿怀里的凌云彻立刻大声的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的嘴里涌出。 “海兰,你这个毒妇!你怎么下的去手!容佩,立刻把这个毒妇给本宫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