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整间爵爷府也异常安静,不同于往日而是那种诡异的安静。 平日里府上的嬷嬷早该催促奴才做事儿了,可是就连园子里的鸟叫都停了。 白亦房间的门被从外面推开来,一个陌生的奴才进来请了一个安后,就对老嬷嬷招招手,替迷迷糊糊的白亦宽衣。 “小主子,您醒了没?爵爷吩咐小的送小主子去郊外的别院养伤,等伤好的差不多了再接您回府。” 白亦一夜没睡,加之身上受了重伤,脑袋也开始神志不清,就躺在床上任由老嬷嬷折腾。 穿好衣服后,老嬷嬷拿了一件斗篷披在了白亦的身上,系好带子后,对那个陌生的奴才打了一个眼色,就提着裙摆先出了屋子,在走廊里左右查探。 确定没有多余的人瞧见后,老嬷嬷对那个背着白亦的奴才点了点头,极其小声地催促道:“赶紧的!” 那个奴才背着意识薄弱的白亦撒奔子就往后院的侧门跑去,老嬷嬷关好门以后,又谨慎地左右瞧瞧,快步跟了上去。 爵爷府的侧门外停了一辆马车,马夫瞧见侧门被打开后,立刻放下了马鞭跳下车来。 马夫伸手撩开了车帘子,对着老嬷嬷讨好地说道:“里面安置好了,保证舒服。” “声音小点!赶紧的,把小主子给放进去,轻点,别把他给弄醒了!” 老嬷嬷神色慌张,督促不停地督促着那个背着白亦的奴才。 清晨的空气凉爽,雾气骚动起来了,当薄纱一缕缕地渐渐消逝之际,整个大地也在一分分地显露出来了。 太阳还没有升高,府邸和树木都拖着一条长长的影子。街道上已经有不少百姓开始出来摆摊了。 白亦被背进马车里以后,老嬷嬷也跟了上去。她安置好白亦,隔着帘子对马夫说道:“快走吧!” 恍惚间,白亦只觉得自己被放到一个特别柔软却又不停晃动的地方,颠簸的浮动令他的胳膊疼得厉害。 可是一夜未眠,兴许是真的累了,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等白亦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坐在床边端着药碗的老嬷嬷。 “小主子,你可算醒了!这都睡了三天三夜了。醒了正好,把这刚煎好的药给喝了。” 老嬷嬷吹着药碗的热气,无意中瞥见白亦正睁着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 不过白亦醒了便是好事,这几天给他灌药可累死了,醒了就能自己喝了。 “这是哪儿?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白亦转动着眼眸在屋里打量了一圈,许久没有开口说话的他,得到良好的休养后,稍微恢复了一些。 这不是爵爷府,更不是他的房间。这屋子装饰简单淳朴,空间也小了许多,而且透着一股花草的清香。 不仅如此,就连他身子下睡的床板也僵硬的很,根本没有他在爵爷府的柔软。 “来,小主子,先把药喝了,喝完再接着睡一觉啊!” 老嬷嬷的眼神躲闪了一下,不敢直视白亦询问的眼神。 干笑了一声,伸手将药碗端了过去。 白亦不满地蹙起了眉头,这不是老嬷嬷一向的行为反应,她绝对有事情瞒着他。 不知为何,这么一想以后,白亦猛然间觉得心头阵阵不安,就像暴雨欲来的前奏,寂静无比,却压得人透不过来气。 “回答我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阿玛呢?四阿哥呢?” 白亦真的生气了,一个挥手将老嬷嬷手里的药碗摔了出去,躺在床上瞪着老嬷嬷有些颤抖的身子,大声吼道。 这是白亦六年以来第一次发火,老嬷嬷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最久,平日里怎么折腾他都不会有反应,反而他还会对你报以微笑。 老嬷嬷看着摔碎的药碗,还有那洒落一地的药,讪讪地咽了咽喉咙。 可是现在的白亦面目可憎,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真真的把她给吓得不轻。 “快说啊!到底……咳咳……咳……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爵爷府出了什么事了?” 白亦的身体还很虚弱,情绪稍微紧张一些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老嬷嬷担心他,弯腰要去替他顺顺气,结果也被白亦给推开了,并用着极度愤怒的眼神盯着她。 “是……是……唉!” 老嬷嬷犹豫了良久,直接抬手捂住了脸,声音也立刻哽咽了起来。 “四阿哥……四阿哥昨夜里暴毙了……呜呜……” “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嬷嬷你骗我的对不对?你是不是看我讨厌不想照顾我,所以编这个骗我的对不对?” 白亦这个时候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力气,噌的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颤抖着双唇抓住了老嬷嬷的胳膊,那双黑色的瞳孔越睁越大,整个人的情绪瞬间崩溃了。 “是真的……爵爷为了保护好小主子,夜里命人准备了马车和衣物把小主子送到这里来躲躲…… 呜呜……福晋失去了……失去了四阿哥,完全疯了,嚷嚷了一整夜要小主子抵命……可是……唉……” 老嬷嬷知道再瞒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所以一次性将全部的原委都告诉了白亦。 可是说着说着,她自己也受不了,失声痛哭起来。 “不会的,好好的一个人,昨晚还好好的呢! 怎么说没就没了?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一定是耶福克熙和扎哈里他们新招数,就是来骗我的! 哈哈哈……假的!嬷嬷你上当了……是假的!一定是欺负我的新把式,嬷嬷你不能哭!哈哈哈……” 白亦笑了,笑得异常灿烂。 他瞪着那双稚嫩清澈的眼眸,抓住老嬷嬷胳膊的手也越收越紧,那苍白的脸上,那个天真的笑容,却让人心痛至骨髓。 “小主子,你别这样!老奴知道小主子接受不了,小主子的你性命是四阿哥救回来的,老奴昨天都看在眼里。 可是这豪门之中内斗一直如此,即使知道了真相,也只能埋进心里面。 四阿哥救下了小主子,希望小主子不要辜负四阿哥的寄托!” 老嬷嬷看着白亦的强颜欢笑的模样,心里也痛得不行。 她本来也不喜欢这个捡来的孩子,可是相处久了,发现他比任何孩子都懂事。 不论怎么折腾他,他都不放在心上,那么安安静静的。 现在四阿哥为了他殒了性命,估计他会恨死自己一辈子吧? “我不信!不信!你们都是混蛋! 全部都是混蛋!你们一个个在背地里都骂我,都厌恶我!现在还编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来欺骗我…… 我是不会相信你们的!四阿哥不会有事的……” 白亦听不下去老嬷嬷的话,直接一个用力将老嬷嬷推倒在地。 可是他的身子骨太弱,一个不稳从床上翻了下去,趴在冰冷的地上。 手上用力过度导致伤口再次崩开,通红的血水犹如蜿蜒的小溪流,顺着他的胳膊流出来。 老嬷嬷被猝不及防地推倒在地,虽然疼得不轻,可是看见白亦也摔下了床。 即刻爬起来就要去搀扶,却被白亦抬起来的一个冰冷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小主子……你的伤要好好养着!”老嬷嬷无奈地提醒道。 “四阿哥不会死的……他是阿玛的孩子,是福晋的孩子。 他有着瓜尔佳氏最纯正的血统,我不信……我无法相信! 如果连四阿哥这样的身份都会遇害,嬷嬷……你告诉我,我一个无爹无娘的野种…… 呵呵……我一个人人唾弃的野种,又凭什么活下去呢?” 白亦不再癫狂的大笑了,脸上的表情也冷却了下来。 他看着自己不断流血的胳膊,甚至还用手指抹了抹地上的血渍,抬起头伸到了老嬷嬷的眼前。 老嬷嬷看着白亦似笑非笑的神情,加之他沾满鲜血的那双手,吓得打了一个激灵。 一时间哑然,活了大半辈子的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个小孩子的问题了。 “小主子……” 白亦的那双眼眸里,闪烁着晶莹的光,他哭了。 六年了,经历了大大小小数不清多少次的磨难。 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甚至包括昨天差点丢掉了自己的性命,他都不曾哭泣过。 现在,竟然会感觉到心痛,更不可思议的是他有眼泪了,他非常非常想哭,放声大哭的那种。 白亦本以为自己是一个没有眼泪的人,可是他知道自己错了。 他自以为的,只不过都是他逃避所有问题的隐藏方式。 和四阿哥比起来,他就是一个懦夫! 良久,久到白亦胳膊上的伤口都已经停止了流血。 他吸了吸鼻子,睁着不符合他年龄的成熟目光看向老嬷嬷。 冷冷地说道:“我要回去,我要跟四阿哥道别……” “不可以啊!福晋若是看见小主子出现,必定不会放过小主子的。 爵爷让老奴早早地把小主子带出来,为的就是保住小主子的性命啊!咱们不闹好不好?” 老嬷嬷当即就摇头拒绝了。 先不说白亦已经落得一个人人憎恶的地步,这爵爷府多少人都觉得四阿哥是被他害死的。 这个时候他要是回去,不单单是福晋,就连其他名门也不会轻易放过白亦,那样爵爷可就为难了。 “你不让我回去,那就等着带着我的尸体回去见阿玛吧!” 白亦早知道老嬷嬷不会同意,可是他也不是和她商量的意思。 他说出来,只不过是通知而已。 无论如何,他都要去见一见吉尔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