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托马斯有些不安了。他关了车载音乐,拧眉看向森林。 那个白色身影没有出现。 两个小时后,他下了车,在原地徘徊,不时望着森林若有所思。 已经到了中午,她仍然没出来。 托马斯有些怀疑起来:难道他真的误会她了?她不是在使什么苦肉计,好让他收回赶走她的决定? 那她去森林中干什么? 托马斯想起初见时她皮开肉绽,几乎被黑豹开膛破肚的模样,那时,他立刻拿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正跟急救中心说着地点,却猛地发现她的致命伤口在肉眼可见的愈合。 他惊了一下,立刻转变话风,跟急救中心说是个误会,没有人受伤。 他挂了电话,仔细观察她的伤口,上面的肉芽组织正在飞速增长,足以露出内脏的伤口虽仍血肉模糊,但已非致命伤了。 这个女孩是个觉醒者。 意识到这点后,他猜测她流露至此的原因:被人追击?人体实验?逃跑?…… 他的本性不容许他见死不救,于是将这女孩抱回家,请关系较好的私人医生来为她包扎,并叮嘱对方不要泄漏。 对于女孩醒来后的“失忆”,他也没有追究。 等她好了,就赶她离开,以免引来麻烦。他如此决定。 早上蒂姆斯的反应,让他一下警惕起来——虽然这女孩看起来很柔弱,性情也很平和,但蒂姆斯的反应做不了假,她身上必定有极大的危险性,而他如此轻率的将她带回来,毫无疑问非常危险。 于是他赶她离开。 这女孩坦然接受了他的决定,对他苛刻的态度也没有任何生气——要知道,除了亲近的朋友,几乎没人能受了他的刻薄。她对米兰达的态度很依恋和感激,如果不是刻意做作,大概不是个怀有恶念的人。 下车前已是他最后的试探,如果那女孩坦言相告,他或许会帮助她。 但她就这么走进了森林。 暗物质降临前,森林除了一些伤害不大的野生动物,算不上有什么危机。但暗物质降临后,这可说不准了,虽然没有听说谁在森林里遭遇不测,但人们已经自觉不往深处去了。他也只是带着蒂姆斯在森林边缘散步。 六月阳光热烈,托马斯随手脱了外套,扔在车上。 那个纤瘦的身影仍没有出来。 过了一会儿,托马斯狠狠踢了一下草丛,把车锁好,揣着手机走进森林。 走了几步,他似乎有些犹豫,又回来从驾驶台储物箱中掏出一把枪,塞进裤兜。 他冷着脸,寻着草丛中践踏出来的痕迹。找到她后要狠狠的骂她一顿,再给她一笔钱,送她到城市,然后转身离开,彻底丢开这件事,回到自己平静的生活中。 越往森林深处越凉爽,林荫遮天蔽日,正午阳光从枝叶间落下来,几道光线打在草地上。 他停下看看手机,下午1点13分了,他足足走了约一个小时。森林里太过茂密,没有一丝风,他的衬衫黏在后背上,难受极了。 草丛践踏的痕迹往深处延伸,渐渐的他的脚步有点迟疑。 这个女孩是不是傻?她不知道危险吗?她差点被黑豹杀死,居然还敢深入那么远? “弗丽萨!”他大喊。这是米兰达为那个女孩取的名字,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她真名叫什么。 空洞的声音传入深处,渐渐消散了。除了鸟叫和虫鸣,没有任何回答。 “哦——上帝啊,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他恨恨的咒骂一声,还是提起脚步追去。 %% 杨衣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好像有人在喊什么? 然而又似乎是错觉,她继续开动脚步往前走。 刚走进森林时,杨衣被一种激昂的情绪鼓动着,非要找到黑豹,杀了它不可。 然而走着走着,一个担忧浮上心头——倒不是后悔和退缩,而是,她怎么找到它呢?森林这么大! 她走了很长时间,越来越深入,最开始还有人类的痕迹,现在,四周只有一片原始的茂密丛林,草丛、灌木、荆棘,潮湿的树叶拍在脸上,毛茸茸的虫子往衣服里钻。 连续走了两三个小时,她只顾搜寻黑豹踪迹,在这专注中,竟陷入一种入定似的境界。 森林密不透风,鸟儿偶尔叽叽喳喳,不知名的蛐蛐儿叫唤,更深处似有野兽的吠叫。 刚开始,她不停冒虚汗,衣服黏在身上,每走一步都在跟自己抗争,眼前金星闪烁,坚持不懈走了很长时间后,她反而轻松起来。 这个现象让她若有所思。 她开始有意识去体会身体的感觉,渐渐的,她沉浸在一种玄妙的境界中。呼吸越来越顺畅,富有节奏,空气中有细微的风,风中有草木腐朽的气息,清新的植物气味、各种虫子身上沾染的泥土味,以及各种动物留下的粪便味。 她有一种隐隐的直觉,只要她想找到那头黑豹,就一定会找到,因为——它逃跑时身上沾染了她的血迹。 以前,她总是用念力解决一切,从未想过使用自己的身体,用触觉、听觉、嗅觉、感觉来感受万物,她忽略自己的身体太久了。但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身体已被暗物质改造,被生命源改造,甚至也被殖孽族改变了一部分。 她像个守着金矿,却只知道用金矿盖房的傻帽,明明价值如此之大,她却把它当成建筑材料。 她试着控制自己的皮肤,连续试了几十次后,皮肤变得韧性十足,她折了一根干树枝朝手臂刺去,只留下浅浅的痕迹。 她用手去拔地上尖利的荆棘——仍然被刺破了,但刺深入程度不深,也没流血。 这种程度肯定不能抵挡黑豹的利爪,她要不要等完全掌控身体再去找黑豹? 她陷入沉思。 不!简直可笑!她原本的决定是什么?是证明自己不懦弱,如果犹豫,如果等自己完全做好了准备,如果等自己确定能杀了黑豹才去杀它,仍旧说明了她的懦弱! 何况,当她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发现了曾经并未注意的身体变化,这不是对她勇气的嘉奖吗? 忽然,她站在原地,闭上双眼,用鼻子嗅空气中的细微气味,用耳朵分辨混杂声音的一丝不同,用手臂的触觉体会气流的变化。 随后,她蓦地加快脚步,朝一个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