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这时已有一点弯了,它斜翘起,似那天穹的小舟,能载人行驶到远方。 月华均匀的洒落下来,并不因人的身份、地位而改变,可人们接收到的却也不同。 尚垣家的院子虽然不大,但此时接收到的月光却也算多的,尚垣在穷苦之时,会以此来安慰自己:我也是富有的。 尚垣一进院子,就见着在亭子中端坐着的慕月琪和古翎两女。 月色下的她们更加惊艳,月光如水围绕着她们流转,仿佛是白色的精灵在围着她们飞舞,帮她们驱逐黑暗,守护着她们。 “醉了,醉了”尚垣见此情形,晃晃脑袋,却是刚刚那般景象还在发生,挥洒不开,见此尚垣念头一转,心道,却也忘了她们是修者来着。 “你们还没休息吗?”说着尚垣走到她们身旁坐下。 “你为何不离开?你们村子里的这座神峰是势者为之”慕月琪出言,对于神峰村的一切,今日宴会倒是知道了不少。 “你们能感受到这神峰的奇异之处吗?”尚垣如此询问,今晚神峰的事是他有意引导出来的,村民们因神峰的神异或多或少都受到伤害与警告,不会与常人说,今晚说与旁人听,一则有他引导之功,二则是村中年轻人虽对神峰敬畏,但对于神秘的神峰却也有好奇之心,都想知晓神峰的来龙去脉,借着酒劲也就七嘴八舌的说了出去,他们没有几个知晓神峰的诡异,大都将之当为守护神。 “这神峰不是天生,而是人为,也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好,有人刻画了一个山体大阵,山体上的万千兽图虽看似有灵,却也没有移动过,想必就是阵图了,而其中这两个人形图案,隔一段时间就有移动,应是真人无疑,这阵普通,但以这么多兽图为阵,也是不可多得的大阵了,以这情形看,想必是为了困住山中的两人”慕月琪目光深远,望着矗立在群山之间的神峰,此峰或许有诸般神异,但在她眼中是一个刻画着势纹的山体,这阵不难,但如此组合却是威力极大,如此兴师动众,也不知困住了何人,“然而能够困住一时,不一定能困住一世,这山体若能到达刻画者的目的,神峰不会有损,会一如既往如此,就怕不行,他们脱困,刻画势纹的山体崩塌,你们村的一切都将被掩埋。我观这山,坍塌之日已不远了。” “我们祖辈从百年多前已经在此安家,此番变故,我们也有准备,村中人大部分是可以逃离的,但许多老人应该出不去了,我留下来,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他们,守护这一屋一瓦”尚垣解释道,其实这只是其一,其二他想知晓这一切的背后是谁在主导,父母和那些村民不能如此死的不明不白。 “要不我去请我宗门长辈”慕月琪说道。 慕月琪这话,让得尚垣眉头一皱,问道,“你们就这么没有把握?” 面对尚垣这一问,两女皆是沉默以对,这让得尚垣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难道她们就不明白,她们已经出不去了吗?想到这,尚垣心中却也不知从哪儿腾起一片火,叫道,“要你们何用,要你们何用。” 尚垣如此话语,让得两女皆是眉头一皱,心生不悦。 古翎正要对尚垣言语挤兑一番,抬头时只说了个你字,却是没有了下文。 两女毕竟性情不同,慕月琪还无法对救命之人恶语相向,此时只得将脸庞转向,看向弯月,只是这月色再美,却也无法让得她的心愉悦,这两日对尚垣的好感也是悄然间尽数消散,这让她心中空落落的。 “滴答” 一声水滴之声,轻轻的响起,却因在寂静无声的夜晚下显得如此的突兀以及响亮,也滴入了慕月琪的心,她连忙寻声看去。 是尚垣,他在流泪。 这泪一出,却是停不下来,不管尚垣是用手擦,还是抬头,或者两者皆使,也阻止不了,是以尚垣唯有低着头,任由它流干。 这人一哭起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止,或许得要心中的悲伤流尽,或许要有人安慰,或许要 慕月琪不知,古翎也不知,她们都不知道尚垣为何哭泣,也就无从安慰。 她们见尚垣只是流泪,却是没声,这时多么希望他能够出声,最好能够嚎啕大哭,如此可见尚垣的悲伤程度。 此刻的时间对于两女来说,很是缓慢,毕竟有人在身旁无声哭泣,还是一个自己有点在乎的人,因此两人都无法置之度外。 但对于尚垣来说,却是短暂的,他的脑中出现一张张面孔,由他们组成的一个个影像,他已有许久没想他们了,这也导致这些个片段有些已经模糊不清。 他想记起这些个片段,用力之后,模糊的画面倒是清晰了一些,可那些清晰的画面却渐渐暗淡下来。 为此,尚垣更伤心了,他不知如何抓住这些应有的回忆,他不知下一个消失在他脑中的人是谁。他或许有一点选择的权利,但这点权利却是无法停摆住时间的巨轮。 画面如光般远去,终于他的脑中没有了画面,空洞的仿佛没有色彩,被墨水侵得黑幽幽的纸张。 因此他也渐渐回神,知晓自己此时的状态,连忙擦拭一下自己的泪水,低声说道,“让你们看笑话了,回去休息吧。” 两女却是没有起身,慕月琪见他平复下来,说道,“尚垣,抱歉,我们实力低微,不如我去请宗门长辈出山,若是不行,我直接去请我师尊出山。” “呵,若是这样的话,你们回不去的” “为何?”两女听尚垣这话,皆是一惊,异口同声出声问道。 “你们知道如此神异的小山村在外没有丝毫存在感吗?因为往外说的人,都死了” “死了?” 两女心中一惊,正要询问此事,却是见对面的尚垣此次犹如疯癫了一般,叫道,“是啊,都死了,去他妈的神峰。” 尚垣咒骂许久之后,说道,“那一年,我五岁,和父母一起去南疆城去贩卖粮食,和我们一起去的还有一户人家,那家有个与我同年的孩子,那是我第一次出山,第一次见有这么多人,第一次见到琳琅满目的东西。山外的一切都让我这个五岁的孩子感到惊奇,我混入人群之中,跟随着人流行进,他们去哪,我就去哪,我随着一伙人来到茶馆,见一说书人拍着板子在说神魔异事,听得兴起,却也忘记了时间。” 说到这,尚垣一顿,他胸膛开始起起伏伏,见此慕月琪劝道,“尚垣,不能说就别说了。” “呵,有什么不能说的” 或许是因为喝了不少的酒,尚垣心中的东西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他继续说道,“我见说书人如此夸赞那些神异之地,却是没有养育我的神峰村,将神峰护佑我村子的事说出,五岁孩子的话,他们哪会相信,为此我很是不服,与他们打赌,让他们来神峰村一观,但面对巍峨大山,这些人都打了退堂鼓,当天回来的时候,我们遇着了野兽,那个野兽在就我们眼下把那孩子给叼走了,我看到野兽的眼睛,那是一双带着灵性的眼睛,它看了我一眼,目光中充满着威胁之意,孩子的父母冲了上去,我父亲连忙跟着他们,母亲带着我回家,等父亲回来时,满身是血,只对着我摇了摇头。” “呵,人性的野兽,居然放过了我们一家,它的那双眼是警告我吗?” 那是尚垣第一次见着如此有灵性的野兽,可这野兽却造就了一家人的死亡。然而这还不止,当他再次随着父母进城,他特意去了那家茶馆,才从旁人口中知晓,那天夜晚,有一群野兽侵入城中,咬死了许多人,灭了百十户人家。 尚垣说完,亭中一静,两女不知如何安慰,望着掀起嘴角,有着嘲讽、痛苦、后悔、自责意味的尚垣,两女都是知晓为何如此伤心,因他一席话,一时的意气之争,造就了几百人的死亡,怪他吗?在两女看来并不如此,一则她们是旁观者,难以感同身受,或有同情,也只是因有生灵亡去,对于尚垣,她们无法责怪,心中以一句年少无知作为结尾罢了;再则生死有命,如此是他们的命当如此,这是修者对于凡俗的态度。但对于尚垣来说,他会怪自己,也应该怪自己。 慕月琪想了想说道:“世人皆有其命途,你的话就是他们的命。” 尚垣对于慕月琪的安慰,报以笑容,却是因满脸的苦涩,笑得很苦。 他无法心安,他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他要知晓真相,尽自己之力为他们复仇,“这般神异之事,凡人终究只能祈求神灵的庇护,而恰好你们就是现在我认为的神,若你们感知不到神峰的神异,那我也不会对你们多说,但现在你们已经感受到神峰的异出,我想请你们为我探查一二。当然若是拒绝,我也无话可说,毕竟我们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正如他所言,他确实是把希望放在了两女身上,金先生他们他也考虑过,并也请求过,可却没有得到什么答案。两女才是他的希望,这也是他将两女带到村子里来的原因。 “你想知道什么?”慕月琪出声问道。 “谁能驱动野兽?”尚垣想了想说道。 “驱动野兽的修者有很多,在这南疆倒是有一门派叫万兽门能够驾驭”慕月琪出声说道,似乎她对于南疆的事情有着研究,“只是为了一个困住两正派修者不至于如此谨慎,正邪两派相遇则厮杀,困住是为何?” “难道?” 慕月琪说道这儿,娇躯直立而起,面纱中的面色看不出什么异样?但起伏的胸膛证明了她心中的不平静。 “嗖嗖” 古翎的反应也不小,两女似乎都猜到了什么,身形一动眨眼已是消失于尚垣的视野之内。 对于两女的离去,尚垣没有理会,默默在心中念叨着万兽门三字,他的双眸渐渐幽深。此时他清秀的面容上虽然还有泪痕,但面容因刚刚自述的往事还有着一些扭曲之感。 许久他转头,眺望神峰,低语道,“抱歉,若你们出事,我定会穷我一生,为你们报仇。” 他已记不起自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算计别人。 救两女有一时心软,动了恻隐之心之故,不过他的目的始终没变,为了让两女帮忙查探,这其中的动作可不算少。 当然他说的话也没有一丝假,若她们探知不到神峰,那么他不会要求她们去冒险。 他也相信慕月琪没有骗他。 “不知金先生什么时候出手” 尚垣如此想,他知晓对于神峰有心的金峰一定不会旁观,必定会出手,只是不知他能否起到关键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