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上叶清涵的目光后,水茗轩会意的点点头慎重道:“叶姑娘所言甚是,既然欧阳思睿却有和谈之意,那朕索性应下便是,至于他和谈后会有的行动,只要我们小心谨慎,相信足以做到以不变应万变。” 主上发话,众将自然心悦诚服,接下来便是议和事项的讨论和拟定。 战事终了,胜利和重整河山的喜悦之情充斥在靖国每一个百姓与将士们的心中,然而在此举国欢庆的时刻,叶清涵却显得格外安静。 在商议和谈条款的这几日里,她总是喜欢端坐在城墙边上望着天边发上一整日的呆,有人上前和她搭话,她也会如常的回应,可看着这样的她,众人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便只好按着妘兮瑶的嘱托远远的看着,给她留下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来思考。 脑海中,闪过一段又一段遥远而苍白的画面,直至此刻叶清涵才发现,她一直在喧闹与孤独的寂寥之间徘徊,然而,并非所有的孤独都能通向智慧,解惑迷惘。人的一生太短,而领悟却太长,究竟要走过多少难走的路,又要拥有多少智慧,才能够到达孤独而内心丰盈的彼岸?哪里才是自己的归处? 迷惘充斥在叶清涵的心田,她越是思考却越觉得迷惑,消沉之际,肩头突然间一暖,回头看到的是妘兮瑶温暖的笑脸,她将披风为叶清涵系好,然后便在叶清涵对面坐下,同望着天空,而后抬手指着天边的云,轻声道:“姐姐你看,那朵云也不知道自己即将飘向何处,但它始终带着希望,一直向前,狂风可以将它吹散,却也能使它从新聚集,再次向前,如此的循环往复,直至某一刻化作雨滴,重回大地。” 叶清涵一笑,惆怅道:“云置于天空是自由的,而自由于我而言终是奢望,不是我能拥有的。” 妘兮瑶望着遥远的天际,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半晌才轻叹一声道:“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城,那里有属于自己的故事,属于自己的风景,或远或近 、或喜或悲。而有些人会一直刻在记忆里的,即使忘记了他的声音,忘记了他的笑容,忘记了他的脸,但是每当想起他时的那种感受,却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叶清涵收回视线,低头幽幽一笑,不会变吗?抚摸着手腕上那对晶莹剔透的珠链,复又抬起头望着远处苦涩笑道: “莫要轻言永远,这世上没有永恒不变的东西,即使记得曾有那样一个人出现过,却也逃不过沧海桑田潮起潮落的冲刷,终有一天那些人和事还是会随着记忆的衰退而淡去的。” “怎么没有亘古不变的东西,我历经千年人世却依然可以清晰的记得所经历的过往种种,而姐姐不也是么,已然再世轮回却仍旧记得过往的人和事。” “即使记得,也不过是依稀残影而已,我不相信你还能够一字不差的将曾经过往的种种一字不差的讲出来。” “我可以。” 妘兮瑶的肯定回答着实让叶清涵吃了一惊,因为妘兮瑶的答案险些颠覆了她的认知,然而细想之下她却觉得这或许是妘兮瑶想要帮助自己走出迷惘的一番好意罢了,于是她在片刻的惊异过后只是幽幽一笑反驳道: “可我却不能。” “姐姐可以的。” “哪来的自信这么肯定?” “因为我也同样和姐姐有过一样的想法,可有一个人却告诉我:你认为的遗忘只是暂时的,你之所以你觉得自己已经忘记了是因为那些太过过往不堪回首亦或是无足轻重,你为了保护自己不再遭受同样的伤害而选择了回避,并将那些东西深深的埋藏在了记忆深处,而一旦时机对了,那些曾经被你埋藏的记忆便会重新被唤醒。起先我也不相信,可事实却证明她是对的,我就是在一个出乎意料却又对的时机想起了曾经以为早已忘记的过往,而且时至今日已然清晰无比的刻在我的脑海中。” 长长的解释结束,可叶清涵却苦笑着摇了摇头:“有些记忆我是宁愿忘记的,可是它们在的脑海中却越发的清晰,反而对于那些美好的东西记忆在渐渐淡去,有时甚至会害怕到最后只记得了最不该记得的东西。” “这世上没有什么该记得或者敢忘记的东西,记忆就是记忆,即便尘封已久,遗忘已久,可它却会永远印刻在我们的灵魂深处永不消逝。” “但愿如你所言。” 妘兮瑶渐渐无言,只得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恍惚间她甚至觉得眼前的叶清涵熟悉却又陌生,但此刻更多地却是那些许的好奇,到底是什么竟让她如此的患得患失?又是什么能让她执念深重?她不懂,亦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她,可她能做的也唯有静静的陪伴。 难得宁静,却换来了二人缠绕的迷惘,最终也只得将这一把浮尘,化作无语仰天长叹。人生一世,浮生一梦,欢也罢,谜也罢,终是皆虚度!虚度虚度可奈何? 周而复始何处在。沉默过后,两人相视而笑,但那并非是心意相通,而是无尽的苦涩与无奈,只是那两个远远观望的身影却只是简单的认为她们是在单纯的聊天而已。 “哥,你说叶姐姐和妘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说她们相识吧,可叶姐姐第一次和妘姑娘见面时却显得并不亲近;说她们不认识吧,她们二人现下又亲近的像一个人似的,这样混乱动的关系变化,芸儿着实想不透。” 莫紫芸的话已出口,莫炎熙便立刻皱起了眉头提醒道:“既然想不通就不要多做他想了,你要记得前车之鉴,切不可在因此多生事端。” “哥哥放宽心,芸儿今后一定会加倍小心不再被利用,可若是真的哪日芸儿再这样了,哥哥也一定要像现在一样机警啊。” “你不会有事的,哥哥相信妘姑娘一定有办法帮你的。”莫炎熙勉强的笑了笑,莫紫芸也乖巧一笑做以回应,然而就在莫炎熙转身的瞬间,莫紫芸的嘴角却又闪过一抹难以捕捉的残忍冷笑。 原本水茗轩是想要叶清涵和妘兮瑶也一同参与和谈的,可两人却婉言谢绝了,只是接下来有件事却更让水茗轩措手不及。 “二位姑娘要离开?”水茗轩甚是震惊的放下手里的奏报,叶清涵见状只是微微一笑道:“战事息止,清涵的也算是完成了当初同皇上和太后水灵韵之见的约定,如今功成身退,还望皇上准允。” “可是和谈还未进行,万一明日欧阳思睿再有什么变故,那……” 面对水茗轩的顾虑,叶清涵却是莞尔一笑道:“这个皇上大可放心,欧阳思睿既然允诺议和便不会再有什么意外,最多就是在条款上会有所要求,这一点相信皇上以及身边的大人们完全可以应付。” 水茗轩眼中闪过一丝落寞,随即又笑道:“既然二位姑娘去意已决,朕也就不好强留,只是不知此去可还有再会之期?” 叶清涵闻言却是莞尔一笑:“清涵只是想同妘姑娘想到凤羽翎城祭拜一下故去的澜清,待此事终了清涵自会返回凌阳,所以皇上大军凯旋之日我们自然可以再会。” “如此便好。”水茗轩暗自舒了口气。 二人行礼告辞,可更转过身便见水茗馨拉着莫紫芸挑帘进来了。水茗馨疾步走至叶清涵近前道:“叶姐姐先要回凌阳吗?” 叶清涵点头,水茗馨却嘻嘻笑了:“那叶姐姐能不能带着我和芸儿一起回去?” 不等叶清涵回应,妘兮瑶却直接出言道:“你们二人皆是是局中之人,理应为靖国接下来的这场谈判出一份自己的力量,跟我们回去又算什么呢?” “可是……”水茗馨还想说,可水茗轩却打断了她。 “只是暂别,待凯旋之日,自会再见。” 见水茗轩发话,水茗馨只好嘟了嘟嘴,然后又将祈求的目光投向叶清涵,可她却摇了摇头,于是二人只好同众人一样,眼睁睁的看着叶清涵和妘兮瑶离去。 回到住处收拾东西时,叶清涵无意间找到了一个玉笛,她望着玉笛出神半晌,最终将它插在了腰间。妘兮瑶看着那把玉笛暗自叹息一声,至于因何叹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离开中军百步开外后,叶清涵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妘兮瑶见着也不甚在意,依旧若无其事的向前走着,反正自己是为她好,至于其他人,她才不在乎,可叶清涵似乎有些不依不饶。 “兮瑶。”叶清涵嗤笑:“你似乎和他们不怎么登对啊。” “一群笨蛋,懒得和他们多说。”妘兮瑶满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那……芸儿又怎么着你了,前几日竟让你那样的冷嘲热讽?”叶清涵略微迟疑了一下,但仍是将心里的疑惑抛给了妘兮瑶。 妘兮瑶眼眸微微一暗,前进的脚步也微微顿了一下,但还是很自然的将脚步迈进了叶清涵的房中,而后转过身看着叶清涵将房门关紧了方才道故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道:“她能怎么着我,不过是看着她不顺眼而已。” 她没有说实话,这是叶清涵脑海中的第一反应,但她也知道,妘兮瑶不说,只是为了不让自己伤心而已,可妘兮瑶却不知道其实叶清涵早已从落雪的口中知晓了真相。 “落雪都告诉我了,你不必刻意回避。” “姐姐既然知道了,那为何不直接告诉他们呢?” “哥哥是知道的一些原因的,只是并不知真相。” 叶清涵的回答让妘兮瑶有些意外:“姐姐告诉他的原因是何?” “摄魂术。” “原来如此,我还一直奇怪他当时是如何猜透我话中玄机的,不过这终究不是长久之策,战事结束后这摄魂术的幌子怕是不好使了。” “可你还有什么好办法吗?难道你要我直接告诉哥哥芸儿她随时有可能……”叶清涵眸光黯淡下来,听了半天才道:“哥哥现在只有芸儿只一个亲人,若是他知道芸儿也……那我怕会百悔莫赎。” “姐姐不也是他的亲人吗。”妘兮瑶反问。 “不一样的,在哥哥眼中,我是一个可以看着自己亲人血溅当场却无动于衷的冷血之人,他若知道我还活着恐怕……” “你们是骨肉相连的至亲,他不会的!” 面对妘兮瑶的坚决,叶清涵却是无力一笑:“你不是哥哥,怎知他不会。” “把一切说开了不就好了。” “我还没准备好,也不知该如何面对。” 叶清涵直白的表达,让妘兮瑶有些意外,她知道叶清涵一直在逃避,所以她也一直试图去劝慰开导,可她想不到叶清涵会这样直接的拒绝,她愣愣的看了叶清涵好半晌,最终只好无奈的发出一声叹息妥协道:“好吧,既然姐姐做了选择,那我尊重就是。” “你不怕我的决定会再生事端吗?” 妘兮瑶笑着摇摇头:“事端又如何,如果来了,我陪着姐姐一起面对便是。” “不怕我骗你吗?” “不怕。” 叶清涵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这一刻迷惘暂且退去,那种尘封已久的感觉终于找了回来;这一刻,她的心是温暖的,那形单影只的人儿终于不再孤单,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心中满满的都是快乐,暖的让人沉醉。 虽然她还不能确定之前看到的那些过往片段是否真的存在,也不知道妘兮瑶在那之后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但此刻她却愿意再次试着去相信别人,不再排斥旁人的好意,毕竟她是活在这纷繁复杂的尘世之中的人,所以她也必须学会去接受这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