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姚老爹便张罗着,让下人把前院沈默以前住过的那个屋子收拾出来。 那间屋子除了你之前住过,还没人住过呢,一直叫下人打扫得干干净净,稍微拾掇一下就能住,好容易过来一趟就多住几天,呵呵呵。 姚老爹如今看沈默就像看自家孩子一样,怎么看怎么熨帖,笑得见牙不见眼。 沈默:多谢老太爷厚爱,只是我公务繁忙不能停留太久,明天一早就得启程返回,只能住一晚上。 姚老爹稍微有些失望:这样啊,不打紧,你啥时候有空就过来住,就跟自己家一样千万别客气。 姚二柱出去吩咐完下人,进来说道:洗澡水已经备好了,沈大人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吧。 沈默:有劳了。 这次匆忙过来,这家人相处的氛围还是记忆中那般温暖随和,让他每每不知不觉陷入其中不愿离开。 夜已深,东跨院里一片静寂,果儿偷偷把门打开一条缝朝上房方向望去,包氏屋里的灯已经熄灭。 重新关好门,迟疑了一下没有合上门栓,回到屋里坐到炕沿,不自觉的抬头看一眼窗户,只觉一颗小心脏砰砰直跳。 这个时候家里人都已经睡下了吧?某人应该也乏了吧? 果儿也说不清今晚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坐立不安了呢。 炕桌上摆着一台精巧的铜制莲叶烛台,细小的火苗静静燃烧着,屋子里安静得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不多时听见窗外传来轻微的声音,果儿一抬眼,果然见窗户无声打开,一个庞然大物眨眼间钻了进来。 纵然已经猜到,果儿还是被吓了一跳。 高大的身影来到灯前,果儿紧咬着嘴唇不肯抬头看一眼。 沈默自来熟地在另一边坐下,一双眸子再没有白天的凌厉,变得温柔如水。 看见你安好,我便安心。 半晌,轻轻说了一句。 果儿:这不是我应该说的吗? 动了动嘴唇,她说道:你还会去打仗吗? 沈默摇头:不知道,边关一日不宁,便有可能重起硝烟,若是接到军令就去。不过眼下,应该能太平一阵子。 烛光朦胧,沈默贪婪地凝视着女孩儿动人的侧颜,粉嫩的俏脸白里透红,连带耳根似乎越发红润起来,一年不见,丫头长大了不少,沈默有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错觉。 两人就这么低低说着话,待烛光快要烧到尽头,沈默道: 我明早就得回去。 嗯? 果儿还未反应过来,沈默抬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伸长手臂轻轻给她插在发髻上。 果儿想起以前的事,惊得差点站起来,羞涩的眼眸瞬间变得惊疑不定。 沈默察觉到女孩儿的惊惧,忙出声安慰道:你不必担心,没有任务,以后也不会再有。 果儿这才舒了口气,沈默继续道: 等冬小麦收割时,我还会再来的。朝廷对这次夏收很重视,已经派了钦差大臣从京城往这边赶来,到时会经过长陵,我会随着钦差大人一同过来见证。 果儿扯扯嘴角:朝廷派了钦差大臣过来? 沈默点头:自然,这次冬小麦的收成,关系着北地能否实现粮食一年两收的大事,朝廷自然重视,特地派了户部大员为钦差大臣过来亲眼见证此事,到时你们家定会受到朝廷嘉奖,你心里要有个准备。 果儿:我没什么可准备的,种玉米、冬小麦都是我爷、我大伯二伯他们的功劳,朝廷要奖励也应该奖励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默别有深意地看着一脸狡黠的小姑娘,提醒道:你还是跟家里人商量一下的好,免得到时应对起来众口不一。 果儿想想也是,有些事情还是提前商量一下才好。 沈默离开后,果儿从头上拿下来仔细观看,是一支通体莹白的玉簪,这玉簪造型雕刻简单,末端是一朵核桃大小的花瓣,花瓣中心隐隐透出一片莹黄,像极了花蕊。 看得出这支簪子打磨得并不光滑,那花瓣也略显粗糙,但胜在玉质上乘,看的出是一个手艺不精的人所制成,可惜了这块上好的古玉。 她不知道的是这块古玉是沈默偶然所得,在边关闲下来的时候,突发奇想自己打磨起来,总算打磨出像模像样拿得出手,至于中间试坏了多少木簪子就不值一提了。 翌日一早,果儿走出院子,才知道沈默一大早已经骑马离开了。 很快到了农历五月,天气进入炎炎夏季,站在田间放眼望去,热浪下金黄色的麦田如波浪翻滚,看得人神情激荡。明明是春夏季节,眼前的金黄色却让人觉得秋收即将到来。 一年前,不,几个月前,谁曾想到他们这一带竟然也能种出冬小麦来。看眼前麦子的长势,无疑种植成功了。 县衙早已派人来传口信,朝廷派来的钦差大人已经到了莱阳驿站,这次开镰收割,钦差大人定会亲自带人到现场监督,所以沈县令特意派了一队官差提前过来打前站。 到了开镰收割的那日,除了县衙的人,看热闹的乡亲,周边村子里也来了好些人,把姚家这片麦田围的严严实实,所有的人都在翘首企盼等钦差大人一到立马开镰收割。 很快,官道上传来一阵喧嚣声,远远望去有一队人马往这边过来,中间夹着几辆布置华丽的马车,一看便知道是钦差大人的队伍到了,忙在县衙官差的指引下上前做好恭迎准备。 等队伍走进,众人才看清前方那骑着高头大马的威武将军正是沈默,姚家众人如看见主心骨一般心里更加踏实起来。 队伍在村口停下,从中间几辆马车上下来几位身着官府的大人,先是沈县令跟他手下的人,接着是几名陌生的面孔,不过一会儿就看得出沈县令亲自陪着的那位面容严肃,一脸官威的中年大人,想必就是钦差大人了。 人都到齐了,那位钦差大人也不多话,直接吩咐开始。姚老爹忍着激动走到麦田前面,冲早已等候多时的长工们豪气地大喝一声: 开镰! 长工们立即手拿镰刀开始收割起来。 钦差大人带来的随从官员也跟着忙碌起来,从开镰割麦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各处,还有人带着纸笔随时记录下来数据。 八十亩麦田,加上另外两家一家十亩地,一天之内全部收割完毕, 钦差大人看得也是激情澎湃,提出见一见姚家父子几人,沈县令忙叫人把姚老爹父子都带到跟前。 姚老爹带着四个儿子上前拜见,户部官员一看地上跪着的父子几人,都是衣着普通老实憨厚的庄稼人形象,也不拿架子,和蔼地叫他们起身说话。 本官封朝廷之命下来督查此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日本官可是开了眼界了,你们为朝廷,为天下百姓做了一件大事,就等着朝廷的封赏吧。 姚老爹头一回见到这种京城来的大官,见大人问话头脑晕乎乎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连平日嘴皮子最能蹦跶的姚三柱也如鹌鹑一般缩着脖子不敢乱答话。 钦差大人又问了一句:不知你们种植玉米、冬小麦,最初是谁的主意,又是怎么种出来的? 姚二柱上前抱拳说道:回大人的话,当初玉米种子是您身边这位沈大人送来的,也是沈大人嘱 咐我们试着种下,后来种冬小麦是我爹的主意,我们家世代都是庄户人家,别的不会,种庄稼还是有些经验的。 姚二柱一席话说的钦差大人很是满意,对着姚老爹和颜悦色又问了一些稼穑上的事,可惜姚老爹面对这样的大官还是有些胆怯,大部分还是由儿子代替答的。 钦差大人对父子几人的回答还是很满意的,又说了一些鼓励嘉奖的话。 姚二柱道:多谢大人的夸赞,小民一家不过是庄户人家,成年累月与田地打交道,这回运道好种植成功了这些庄稼,也多亏沈大人还有县令大人的鼎力支持,没有他们二人,我们家也不可能弄成这等大事,再者,能为朝廷尽一份绵薄之力,为天下百姓充实粮仓,是我姚家上下一家人的福气。 姚二柱一席话听得钦差大人哈哈大笑,直夸百姓淳朴不贪功,沈大人前途无量,沈县令也功不可没,一时间皆大欢喜。 在姚家用了一顿别开生面的农家饭,钦差大人满意地在官员们的陪同下回驿馆休息,之后几天还有得忙碌,等所有的麦子最后颗粒归仓,算出亩产量才算全部结束。 沈默这次作为陪同,自然要跟钦差大人一起住在驿站,不过接下来的几天每天都能见面,自然有说话的机会。 姚家主院里,众人正在商量接下来的应对。 沈默坐在主位,看了一圈众人然后说道: 这次冬小麦种植成功,实在是大功一件,朝廷肯定会重奖,只是这奖励你们要想好落到哪一处才好。 姚二柱:朝廷怎么赏赐我们不懂,沈大人有什么高见? 沈默:那要看这份功劳你们打算落到谁头上。 众人了然,上次姚二柱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过,种玉米是沈默挑的头,而冬小麦则是姚老爹的主意,这些都是大家提前商量过的。 沈默:要说最大的功劳非果儿莫属,如果据实上报的话,到时候赏赐多半会落到果儿头上,说不定圣上一个激动,会封个县主、郡主的头衔,果儿可能还有机会进京面圣。 县主、郡主?我滴个天爷,真的假的? 姚三柱头一个叫起来。 沈默点头继续说道:大岳朝从此后更多的地方能够有一年两季的收成,这么大的功劳换一个县主并不是难事。 众人也不禁面面相觑,他们家果儿会有这么大造化?那可真是 一时间众人都把目光看向坐在边上的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