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春。 南省，红旗大队。 自去年恢复高考的消息传出以后，大批下乡回城无望的知青们，仿佛找到了重新回去的希望。 纷纷白天干活，夜里挑灯苦读。 在经过了几个月的复习和紧张的考试之后，转眼就到了该收录取通知书的时候。 二月才刚过完年，空气中还残留着寒冬的影子，出门都还冷得很。 裴志华冒着寒气从镇上回来，打开院门，就看见了妻子方蕴容在院里洗着一盆衣服。 寒冬未过，那水可冻手的很。 她那双手也被冻得通红，看样子已经洗了有一会儿了。 望着皮肤白皙的与乡下这些女子截然不同的妻子持家的这一幕，裴志华眸光闪了闪，推着自行车走进了院子。 一听见门口的动静，方蕴容立马就站了起来，脸上下意识露出一个期盼的笑： “回来了？咋样？邮局有我的录取通知书吗？” 裴志华背对着她把自行车停好，想到包里的录取通知书。 他心里一沉，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回过头去看着下乡多年，容貌没什么变化的妻子，道： “没有。” 话音落下，他面前的方蕴容脸上的盼望顿时就转化为了失望。 整个人在原地愣了好几秒，最后才魂不守舍的回到了井边。 继续揉搓着衣服，面上一片沮丧： “怎么会没有呢，青青她们的通知书早到了，她们都收拾好东西，要计划着回城读书了，怎么我的还没来……” 看着失落的洗着衣服的妻子，裴志华眸色沉沉。 手摸上了包里的那一张通知书，内心也有些纠结。 “蕴容，说不定是你没考上，所以才没通知书。” 这话一出，方蕴容顿时又迷惘了：“可是考出来之后，我和青青的分数都差不多，怎么她考上了我就没考上呢。” 这不合理呀。 看着在纠结中的妻子，裴志华生怕她会发现什么，赶紧答了一句： “你和刘青青的分数虽然都差不多，但是报考的大学不是同一个啊，可能你报的这个大学人已经招够了，你的分数不达标吧。” 此时除了这么一个解释，好像也解释不通为何分数相同，刘青青考上了，她却没考上了。 难不成南省这边的分数比首都那边的学校还高？ 她和刘青青都是同时下乡的，但是她因为意外在乡下结婚生子了。 所以报考的学校也只是本省的师范大学，为的就是村子近，能经常回家来看丈夫和儿子。 但是刘青青未婚，一心只想回到首都，所以在填报志愿的时候，二人填的不是同一所学校。 想到自己可能是落选了，方蕴容就有些失落。 她是从首都来的，知道城里和乡下的区别。 乡下这种日子实在太苦，如果有选择，她真的只想回到城里去找份工作。 以后对于儿子来说，有一个在城里领着工资的妈妈，总比在乡下地里刨食的妈妈强一些。 看着沉默没出声的妻子，裴志华又道：“既然没考上，那咱们就在家好好过日子吧，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但是方蕴容却听不进他的话。 她如今这个年纪也算经历了许多起起落落，心态调整的也很快。 不过短短几分钟，她就长舒了一口气，继续卖力的揉搓起一家人的衣服来。 “不，今年没考上，那我明年再考一次，明年还考不上，那就后年再考一次，我就不信我还考不上了！” 听着她这么有志气的话，裴志华脸上的表情僵住。 随即心里憋了一股火。 他就不明白了，他们一家人在乡下活得好好的，又不是没吃的没穿的，为什么她就非要去城里？ 之前为了不连累家人的名声，他已经让她去考过一次了。 明年，他绝不会再让她去考了。 女人竟然已经嫁了人，就该好好在家相夫教子过日子。 一天天尽学着刘青青，真是没个做娘的样子。 “蕴容，城里到底有什么好的，你非要去城里？” “你难道非要抛下我和儿子，自己去城里才好过吗？” 看着突如其来就发了火的丈夫，方蕴容愣住了：“我哪里要抛下你和儿子了？” “我是觉得现在好不容易恢复高考，能凭借着读书去找个好工作，那为什么非要在这地里刨食呢？” “你瞧瞧这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咱们辛苦成这样，一个月能吃上几次肉？一年到头能有几块钱？” “儿子想吃个麦乳精，咱们都得抠抠搜搜的。” “我去读书，出来找份好工作，每个月领着固定的工资，我们也能给儿子更好的一切啊！” 方蕴容读书的初心是好的，是为了提升一家人的生活条件。 但是裴志华不这么想啊。 妻子本就是知青下乡，容貌也出挑。 当初若不是发生了那件事，恐怕他也娶不上这么好看的妻子。 方蕴容能干又有才华，一旦让她出去读书，指不定就把心读野了，到时候哪里还会记得村子里的丈夫和儿子？ 裴志华不同意，他不会让方蕴容去读大学的！ “在村子里我也没让你和儿子饿着冷着，你瞧瞧你读书要花费多少时间，与其浪费那些时间，不如去地里多干两个工分，儿子想吃麦乳精钱不就有了吗？” “你去读书，要读几年不说，光是这期间的衣食住行就得一大把钱，万一出来找不到工作，不是浪费时间和钱吗？” 听到这，方蕴容冷笑了一声，直接从井边站了起来，和裴志刚对视： “我算是听明白了，你不让我读书，是怕我花费这家里的钱呗？” 这只是其一，还不是重点。 裴志华当然不会承认，只是又道：“是我不让你读书吗？那就是你自己没考上。” “就不是读书那块料就别去那硬凹了，有那时间，不如好好陪陪儿子。” “这村里这么多知青，人家去考试的全考上了，就你没考上，你也不想想是不是自己的原因。” “不是读书那块料，就别去那儿丢人现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