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憎恨与怜悯

莉莉丝熬好草药汤时，夜已经深了。 她端着药碗，来到了一间临时帐篷外，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斯宾塞独自一人，睡在简易的小床上。 月光从帐篷的窗口射进来，柔软如水地倾泻在床上。 少年瘦长的身体侧趴在床上，半张脸都埋在被褥之中，显出红润的颜色，呼吸的声音非常沉重。乱糟糟地铂金色中长发散乱地糊在脸颊上，发质毛燥，一看就不怎么打理，不少地方纠成都打着结。 他的嘴唇很薄，连睡着的时候都紧紧地闭着。 谢天谢地，他还没到长很多胡子的年纪——否则，他肯定没那个耐心修理胡子。 莉莉丝将草药放在他床边的小柜子上。又点燃了蜡烛。 草药汤中有夜来花瓣，带着一种特殊的气味。 果然，没一会儿，斯宾塞的鼻孔就轻轻地抽动了一下。他在乱发下的眼皮连同着睫毛一起颤抖着，接着，“阿——阿——阿嚏！” 少年抖动着身体，打了一个喷嚏，半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意识到状况，眼睛再次闭上，似乎还想入睡，然而，香味持续钻进他的鼻孔，他的头脑越来越清醒。 “这是什么？” 斯宾塞放弃了继续睡下去的打算，坐起身来，望向小柜子上的药碗。 “这是补充精力的草药汤，配方是肉豆蔻，坚果，芸香草……” 莉莉丝一连报了将近二十种草药名，斯宾塞也没有打断她。 “每种草药，功效？” 斯宾塞甚至还言简意赅地要她进一步解释。 莉莉丝也详细地解释了。 “这样……”斯宾塞拿出随身的小本子，一边听着，一边在上面快速地记录着。 他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困了，也没有因为被打扰而生气。 对斯宾塞来讲，对知识的渴求永远是第一位的——或许，这也是他对死亡无动于衷的原因：死亡是最符合自然规律的，有些知识人类只能从死亡和尸体中学习。 等斯宾塞记录完毕，他沉默地将草药汤喝完，又默默地坐在床边。 “我听布莱特神父说，你检验完了……戴娜……的遗体，有什么具体的发现吗？” “跟我来。”少年简单说道。 莉莉丝跟着斯宾塞，一起来到了储藏室——或者说，临时的医疗室。 斯宾塞毫不停顿地推开门，直直地走了进去。 莉莉丝停顿了半拍，也跟着踏进了屋内。 斯宾塞刚刚点了蜡烛。暖黄的火苗欢快地跳动着。 室内因为长时间的封闭而暖烘烘的，并带着浓厚的腥臭、腐烂气味。 那种味道就好像钻进莉莉丝的身体，之后又化成无数颗种子，在她的血管中生根发芽一般。 污血症患者爆血时，都没有这么令人痛苦、恶心的味道 莉莉丝一把推开了窗。 夜风带着清新的空气吹进来，稍微吹走了室内的腐臭之味。莉莉丝在窗口大口地呼吸着。 “第二起分尸案，戴娜先被扭断了头，才被分尸的。” 斯宾塞说到检查结果，那种死气沉沉地语气消失了，语速也明显变快。他用手依次指着在解剖床上的尸块。 “所以，或许她的死亡并没有那么痛苦。而在抛尸现场，只留下了她的头，还有躯干。我都仔细检查过了。 “头中的两只眼睛被挖走了，左眼的挖口有些凌乱，但右眼却挖得很利落，可以看出来，凶手的学习能力很强，进步很快。 “她的四肢也被刀切掉了，胳膊切得很犹豫，到了腿的部分却切得很利落。由于这些切割伤并没有呈现技术上的差别，我猜测是凶手的心态发生了改变。 “受害者的胸部被切掉，根据刀口，可以看出，凶手切的时候非常犹豫。 “躯干部分，经过确认，她的子宫被拿走了。死者没有留下被侵犯的痕迹，体内也没有留下凶手的体液。” “最后，死者被发现时，虽然全身赤裸，却被绿丝绸包裹着一部分。在某个角度上，我觉得凶手对死者抱有某种特殊的感情。” 斯宾塞滔滔不绝地说完，拿起水杯喝了些水，才继续道。 “接下来要说的，是第一起分尸案。我想，你一定也想知道情况。第一起案件的死者也是女性，后来才确认身份，她叫做吉蒂。她很少从家里出来，认识的人也不广。 “她的子宫被取出，并且被分尸，这是与第二起案件的相同之处。 “但是，吉蒂只有一条腿被切掉并遗失，头部也被切断，却完整地留在了抛尸现场。而且，她应该是在活着的时候，被切掉腿，最后死掉后，才被扭断脖颈的。 “再加上她被直接赤裸着丢在树下，都没有用土掩埋，显然，凶手对她十分无情。或者说，如果是同一个凶手，凶手对她，完全没有显示出对第二个受害者相同的怜悯。” “怜悯？你在说笑吗？杀人的恶魔心中怎么会不存在怜悯。” 莉莉丝睁大了眼睛，提高了声调反驳道。 她想到戴娜。 “如果凶手有怜悯，就不会做出这么残忍的案件。更何况是……在活着的时候，被切掉腿……” 她没有办法想象，这有多残忍。 “不要激动，贝克夫人，我只是根据尸体情况，通过比较得出的猜测。” 斯宾塞的语气没有改变，没有厌恶，也没有惊讶。 “更何况，在第一起案件中，有一根长矛从下体向上，贯穿了受害者的直肠，再从胸口穿出。但凶手却故意避开了心脏、肺部、大脑，这就导致凶手在切掉受害者大腿的时候，她很可能还活着。凶手就是要慢慢地折磨她，最后才扭断她的脖子。 “因此，我有理由猜测，凶手极其憎恨她。” 随着斯宾塞的描述，一股森然的冷意在空气中蔓延起来，莉莉丝如坠冰海。 那种残忍的、处刑一般地谋杀手段，让她不可抑制地愤怒着。 为什么会有如此残忍的憎恨，可怖的恶意？ “哦，对了，”斯宾塞泰然自若，继续平静说，“第一起案件的受害者吉蒂，很可能长期遭受家暴，或者是一位妓女。她身体上还有很多被凌虐的旧伤痕。凶手也并没有对她进行过侵犯。” 遭受家暴？……或者是妓女……？ “哦，对了，我差点忘记了，受害者的身边遗落着两棵猫尾草。这不太寻常……” 莉莉丝再次想起书中猫尾草的巫术含义。 如果一个女人心中没有欲望，却不得不做类似的事情，便可以选择在身上带些猫尾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