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千屈菜

莉莉丝回想起她和戴娜一同采集草药的情景。 那时候，为了治疗污血症，她试验了很多草药。千屈菜就是其中一种。 它有着紫色的、梦幻一般小小的花朵，有清热解毒、治疗出血的功效。 千屈菜在草药中，也有和平与保佑的花语——传说，如果你与一个好朋友争吵，想要和她重归与好，那么，便采些千屈菜送给她。 甚至，传说用千屈菜施法，可以阻止恶魔的入侵——当然，这是巫术和魔法的范围，是阿尔法神明所不允许的。 那时，当莉莉丝给她解释千屈菜的花语和功能时，戴娜咯咯地笑起来，粉色发中的小麻花辫一甩一甩的。 “既然这花儿的含义这么好，就把它当做我们的友谊之花吧。虽然我们争吵可能用不到它——毕竟，我们之间可没有隔夜仇，上一秒在吵，下一吵就和好！” 除此之外，热爱厨艺的戴娜甚至经过无数次失败，找到了将千屈菜做在面饼中的方法，称其为“友谊饼”。 第一次品尝时，莉莉丝先是露出奇怪的表情，接着，眼睛都亮起来。 这种饼入口微苦，却隐有回甘。由于先头的苦，更衬托出甘甜的软糯和清香。 这比普通的干面包、面饼要好吃太多了。再加上这种饼的成本并不高，完全有可能大卖。 “戴娜，下次采草药时，我多采些千屈菜给你，你多做些饼拿出卖。” 莉莉丝将饼全部吃完，仍然意犹未尽。 戴娜却直接摇了摇头，“不要啦，既然我将它叫做‘友谊饼’，我就不要卖这个。这个我只想做给喜欢的人吃！” 可惜，最后她们没有像这“友谊饼”所寓意的那样，也没有上一秒吵，下一吵就和好。 她们吵了一大架，又冷战到现在。 直到戴娜被残忍杀害，她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了。 “……贝克夫人，贝克夫人，怎么了？” 桃瑞丝担忧地话语传入耳际，莉莉丝才发现她的眼前已是一片模糊，泪水滴落下来，打在千屈菜紫色的花瓣上。那花瓣也像是伤心了一般，颤抖不休。 莉莉丝摇了摇头，“没事，我只是想到戴娜罢了……” 桃瑞丝望着她，清澈的眼睛中也流露出哀伤的光。 在她意识到自己动作之前，她已经紧紧地抱住了莉莉丝。 这是莉莉丝今天受到的第二个充满爱意的怀抱。 “贝克夫人，其实……我也曾经体会过，差一点就失去心爱的人的痛苦……” 桃瑞丝松开手退回，她的脸颊因为自己鲁莽的举动泛红，琥珀色的眼睛泡在泪水中，坦率而真诚。 “我的姐姐，我惟一的亲人，差一点就死于污血症，幸好你制出了草药，能帮助她多活一点时间……然后，奇迹出现了，‘神迹’降临在姐姐身上，她完全康复了。” 桃瑞丝将手放在胸前，虔诚地道，“感谢阿尔法神的保佑。也就是从那件事后，我选择进了教堂，侍奉在神身边。” 莉莉丝的心变得柔软起来。 “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警告，又再次突袭了她。 莉莉丝不得不赶紧想点别的，才压下那种针刺般的痛苦。 她们继续向目标前进。又上了一个山坡，转了两个弯，终于，有一种淡淡的腥味钻入莉莉丝鼻孔。那种腥味与土壤的泥土味混合在一起，极有辨识度。 莉莉丝便知道，污血沼泽就在前面。 桃瑞丝走在她前面，带着她走进幕园。 墓园面积不算大，但只要有需要，随时都可以扩充。墓地上矗立着数个用石灰岩雕刻的神像和十字架——没有人真正见过阿尔法神，而布莱特神父宣称，阿尔法神，以人类男子的形象行在世间，但若你遇到阿尔法神，你便会忘记这一段记忆。 因此，这些神像都是线条流畅的男子形象，却没有具体的面容。 “就在这了……” 桃瑞丝指着一个坑说，表情也变得严肃。 莉莉丝下意识地握紧拳头走过去。 在这个土坑旁边，能看到狗的脚印和人的脚印。人的脚印有些凌乱，但隐约能看到，其中有一双娇小的女性脚印，应该是属于桃瑞丝的。 “布莱特神父和斯宾塞先生来的时候，特意观察了周围，没有发现值得怀疑的脚印。斯宾塞先生说，凶手应该特意擦除了脚印。”想到斯宾塞阴郁的模样——他连眼睛都掩盖在乱发下面——桃瑞丝顿时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还补充说，就和第一次案发现场一样，没有挣扎痕迹，没有凶器。这里应该不是案发现场，只是抛尸场所。” 莉莉丝点点头，凑进坑旁蹲下观察。 这个坑并不深，只能埋下人体的一部分。 为什么凶手不将坑挖得更深，将戴娜完全埋进去呢？ 若不需要完全埋进，又为什么要挖坑呢？ “戴娜……戴娜……被发现的时候，是什么状况？” 莉莉的声音颤抖着。 “戴娜小姐被发现的时候……”接下来的话语会带给莉莉丝具大的痛苦，但她必须如实说明，“戴娜小姐被发现的时候，头被扭断了，露在泥土外面。她的眼珠……也不见了。她的四肢……也没有找到。她的胸部……明显被人切掉，露在泥土外面。她的腹部被开了一个大洞，填满了泥土……斯宾塞初步检查后，说凶手很可能拿走了戴娜小姐的子宫。” 莉莉丝闭上眼，手指攥紧，指关节发白，发出“咯吱”的声音。愤怒和痛苦冲刷着她。 在她的想象中，戴娜的下半身被半埋进土里，四肢被残忍的凶手褫夺，残破的断口依然向外渗着暗色的血液，那双没有眼珠的脸转向她，脸上淌着两行血泪。 莉莉丝更用力地攥紧了拳头，咬住嘴唇，眼睛一滴一滴地淌下来，融进曾经亲密地拥抱过戴娜残肢的土地。 ——她好后悔。 ——她甚至没来得及和戴娜告别。 她与戴娜的最后一次见面还是数天前，那次，她们再次因为戴娜的“神秘爱人”而吵了起来。 26岁的戴娜依然未婚，村里的单身汉都挺喜欢她的。 别看她平时性格活泼，像是个孩子，生活起来却是相当稳重，家务事和生计上的事，更是样样拿手。 她不仅会养羊，养鸡，还在家外开辟了一小块田地。 平时，她将制作的奶酪、收集的鸡蛋和新鲜的蔬菜卖给村人，收成好的时候，隔三差五还会给莉莉丝和教堂送上一些。 而她不接受村里其他人的求爱，都是因为她有一个神秘的爱人—— 无论莉莉丝如何追问，她都不肯吐露关于这个人的一丝具体信息。 对戴娜这个所谓的“爱人”，莉莉丝嗤之以鼻，认为他就是一个骗子。否则，怎么可能这么久了，都不实际提出求娶？ 每次戴娜一提到这个人，两人就要不欢而散。最近，戴娜终于说，“爱人”要向她求婚了，但是，他有个前提条件： 戴娜必须先证明自己的纯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