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朝阳初升，伴着不绝于耳的海鸟叫声，熙来攘往的港口此刻已呈现热闹非凡的气氛。</p>
用完早膳，朱胤然踽行在港口大街笔直的石灰板道上，贴身随从韩祥则亦步亦趋地跟在身旁。</p>
他们来到泉州海宁港已有几日，海色映着清朗的天光，巨波荡漾，浩瀚无穷，一至黄昏，绚丽的霞光更教人有看不腻的惊艳。</p>
比起内地的好山好水，朱胤然对眼前磅礴的海景更是心生敬畏。</p>
靠海生活的人民，带起这一带的富庶繁荣，泉州物产富饶，坐拥鱼盐之利，真不愧为「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p>
「爷……您当真要随便买颗珍珠当王爷的寿礼吗？」</p>
在主仆二人出府前往泉州的途中，他们便得到消息，三世子已得到世上最好的灵珠，等着在王爷寿宴时呈上。</p>
为了此事，韩祥这一路上苦思对策，拼命冀望能再找出另一颗灵珠与三世子相抗衡。</p>
偏偏他这主子却无关紧要地不改原计画，依旧往泉州而行，任由他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p>
「怎么会是随便，你没听说『郝铺』所进的珍珠是当今世上最好的珍珠吗？」朱胤然没好气地觑了他一眼，直接点破他话里的语病。</p>
「『郝铺』的珍珠固然是好，却比不上三世子得到的灵珠啊，传闻灵珠可治百病、有起死回生之效，更有足以倾国替朝的能量耶！」韩祥是个直肠子，往往心里想什么，嘴巴便管不住地呼噜噜说出口。</p>
朱胤然深知他的个性，仅敛眉轻道：「这不过是道听涂说之词，不足采信。」</p>
语落他仍是一派悠闲，一副与世无争的淡然。</p>
「爷……」韩祥还想开口，却因主子突然停下脚步而跟着瞪大眼愣杵在原地。</p>
这、这主子转性啦？竟杵在卖姑娘珠花胭脂的摊贩前？</p>
「嘿！公子爷尽管瞧瞧，有新到的货色，买个珠花讨姑娘欢心呀！」卖珠花的大娘一瞧见贵气公子站在摊前，立即捉住时机吆喝着。</p>
也不知为何，仅一眼，朱胤然便被摊架上的一支簪子给吸引了目光。「大娘，这簪子……」</p>
他话未落，便见大娘热心地道：「公子爷好眼光，这支竹节钗是刚进的货色，素面银钗条，曲面为竹节装饰，若再费心思些，可以再挑个珠花、珍珠攒在上头，肯定教心上人欢喜。」</p>
心上人？朱胤然猛然一窒，心底不自觉掠过一抹清雅的面容。</p>
他瞧着竹节钗，想像起簪子簪在昨夜那姑娘发间的模样，这钗子整体感觉十分雅致俐落，很符合她给人的感觉。</p>
「那就这支簪子。」朱胤然扬唇，眼角闪动笑意地说。</p>
「好、好，谢谢公子爷，谢谢光顾！」一开市就卖了个好价钱，大娘眉开眼笑地频道谢。</p>
朱胤然收下簪子，脚步继续迈向「郝铺」，却发现韩祥仍杵在原地发愣。</p>
「还发什么愣？」他侧过脸，定声拉回随从恍惚的思绪，脚步不变地往前行。</p>
未多时，主仆二人已来到「郝铺」。</p>
朱胤然讶异的看着眼前正准备开铺的身影，韩祥也愣了下，瞥头看向主子，果见他已趋步向前朝姑娘走去。</p>
水蕴星转身一瞧见朱胤然，先是一愣，而后脱口而出的话里有着浓浓的防备与不解。「你来这里做什么？」</p>
昨夜的牵扯让她无法给予他太好的印象，她总觉眼前的贵公子斯文俊逸的笑脸让人心生反感。</p>
尤其是那一副从容不迫的闲适与好心情，教人看不清他真实的样貌。</p>
「来到『郝铺』自然是买珠了。」他扬眉，笑着说。</p>
一大清早，姑娘的口气就呛得很，不知她是否仍为昨日将他误认为贼而做东之事心生介怀？</p>
买珠？水蕴星对他的话抱着几分迟疑，但对方既是客，她也不便板着脸。「那就请二位爷先候着。」</p>
「劳烦姑娘请你们当家出来，我们家公子要同你们做大买卖。」韩祥瞧见姑娘漫不经心的态度，忍不住开口道。</p>
水蕴星正想回应他的话，一抹稚嗓霍地从身后响起。「我们家星姨姨便是『郝铺』的当家呀！」</p>
朱胤然难掩讶异，微挑浓眉问：「原来四姑娘是『郝铺』的当家？」</p>
就算她是「郝铺」的当家又与他何干？水蕴星正想回嘴，甥儿的声音却又抢先一步响起。</p>
「当然喽！如假包换，她便是咱们『郝铺』的女当家，两位大爷里边请！」</p>
听着甥儿人小鬼大的招呼声，水蕴星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转身果然瞧见甥儿连同他的宝贝鹦鹉，正恭恭敬敬地杵在铺子口。</p>
「欢迎！嘎！欢迎！」连鹦鹉干干也有样学样地栖在主人肩上，一脸正经地对着客人点头。</p>
这孩子和鹦鹉起得可真早！</p>
水蕴星莫可奈何地揉了揉额角，没好气道：「净儿！同干干回屋后去。」</p>
「星姨姨别恼，待净儿给两位大爷奉上茶水再走。」柏净不过八、九岁，自小天资聪颖，跟在经商的爷爷及爹爹身边，耳濡目染下尽得了商人本色。</p>
精明、聪颖，一张小嘴更是机灵地不输大人。</p>
打量眼前有趣的情景，朱胤然温笑道：「四姑娘果然好本事！」</p>
确定她是「郝铺」的女当家后，他打从心底佩服，一双黑幽幽的眸子更是光明正大地直瞅着她，无法否认自己被那清雅却多变的样貌所吸引。</p>
她低垂下眼，浓密修长的眼睫毛在如雪肌肤上落下浅影，嘴角挂着宠溺的笑，与昨日那英姿飒爽的模样又有些不同。</p>
水蕴星扬睫，发现两人站得过分靠近，男子的眼神显得放肆，但既是客人，她也没法表现太多情绪。「两位公子请进。」</p>
朱胤然抱拳回礼，跟着走进敞洁的铺子里。</p>
水蕴星尾随在两人身后，心跳略促。唉！莫非是最近身子虚弱了，连耳根也微微发热。</p>
她在心中大感不解地暗忖着，向来清冷的语调难得揉着烦躁。「净儿，奉完茶水便成了，别留在这捣乱。」</p>
「是。」柏净听出星姨语气里的不容置啄，清亮的眸子溜了溜，奉上茶水后便乖乖地进了后厅。</p>
她瞧甥儿进了后厅，这才收敛心神看向男人，有礼而疏淡地问：「不知公子今日想选什么珠宝饰物？」</p>
「我要铺子最好的珍珠！」</p>
水蕴星下颚微扬，眸光带着评估的意味。「『郝铺』的珍珠皆是极品，不知公子所谓最好是以何定论？」</p>
「此珠是做为贺寿之礼，因此我要的珍珠当以质、泽、形皆上选为首要。」他轻啜茶，目光滞在她清雅的面容上强调道：「当然，银子不是问题。」</p>
水蕴星暗暗觑着他，因为他的说法，对他稍稍改观。</p>
要论鉴珠，其范围甚广，珍珠的价值考量除了以大小、圆度、颜色及晕彩极为重要外，珠贝分泌出来的珠层厚薄与珠层反射出来的光泽，都是决定珍珠价格高低与否的重要关键。</p>
他会说出鉴珠三要——质、泽、形，可知他是行家，并非顺口胡诌的表面话。</p>
只是……水蕴星扬眉，眸光揉着教人探不清的光采，见他神态自若地不把银两看在眼里，她对他的身分更加疑惑了。</p>
「郝铺」在海宁港几年，上门光顾的不外乎是将珍珠当饰物的贵妇、千金，又甚者是痴儿郎买来送心上人的定情物，鲜少像他这样的人出现。</p>
「『郝铺』出售的珍珠，无论大小，皆属极品，银两由几十两、几千两甚至上万两都有，不知公子……」</p>
在她沉吟之际，朱胤然率直开口：「在下听闻『郝铺』的珍珠有泰半皆来自灵珠岛，那就由四姑娘推荐如何？」</p>
水蕴星扬眉，不知他为何提起灵珠岛。</p>
「品质好便是好珠，公子何需特别指定灵珠岛所产呢？」她心生戒备，避重就轻问。</p>
「不瞒四姑娘，此礼是为祝贺我父亲六十大寿。贺礼的品质自然马虎不得，再说在下也想一睹灵珠岛所产之珠的风采。」</p>
「公子既是懂珠之人，当可自行判定。」她不似一般生意人，尽会耍嘴皮子夸大。</p>
不过他既已开门见山地提出要求，水蕴星自然无法充耳不闻，略沉思了会后，她道：「那就请公子稍待。」</p>
她转身进入侧边的小门，身子瞬即便没入布帘之后。</p>
片刻，水蕴星取出几款质地上等的珍珠走了出来，随着她的脚步，置在墨色锦布之上的莹白珍珠发出润泽的光芒，连同她那双捧着托盘的姣白十指，相互辉映地让人移不开视线。</p>
「这三颗便是本铺最上等的珍珠。」水蕴星放下托盘，秀雅的面容尽是骄傲。</p>
灵珠岛即使因为失去镇岛之珠而导致珍珠年年欠收，但岛上所产的珍珠依然可称为世上第一，此点仍是无庸置疑的！</p>
朱胤然闻言，立即取起其中一颗蛋大的珍珠，神情认真地细细打量，虽然他并不精通珍珠，但在父王爱珠成痴的状况下，他多少也练就了些赏珠的本事。</p>
珍珠表面大多带有自然造成的瑕疵，水蕴星取出的三颗珍珠除了表面光滑无瑕外，珠面更泛着晕彩，为珍珠带来折射变幻的色彩。 光凭此点，朱胤然便知她所拿出的珍珠何其稀有！</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