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被对手抄球快攻得分，其中一次还赔上犯规，这下子邹老头一定抓狂，大概马上就会把我换下去了。</p>
况寰安还被压在我身下，我故意用手肘在他肚子上架去一拐，才站起来悻悻然走开。</p>
突然，场边吵翻天的欢呼声平静下来，气氛变得很诡异。我好奇地回头，看见况寰安额角有血流下来。</p>
不会吧？他受伤了？</p>
他很快地用手摀住，起身走回休息区，协扬也马上喊出暂停。</p>
哼！撞一撞就流血，真是细皮嫩肉，想博女生同情是不是？</p>
「活该，下去就不要再上来！」我低啐。</p>
「喂！死流氓，要不是队长在下面当肉垫，你早就坐飞机了！你不感激就算了，说那什么话？」一个协扬的队员听到，气得指着我大骂。</p>
「我又没要他当。」干！果然是一年级的，敢这样对我大小声。「说话小心点，再叫我流氓，我就真的叫人来堵你。」</p>
小毛头肩膀一缩，敢怒不敢言地瞪着我。我懒得再甩他，转身走回枫淮的休息区。</p>
「赵永夜，你下来，换阿明上去。」果然，老头丢来这句话，看都不看我一眼。</p>
我耸耸肩，接住学弟递来的毛巾和水瓶，找个离老头最远的座位坐下来，托着下巴看球。</p>
暂停过后，况寰安照样上场罚球，只是头上多了条沾着血迹的白色绷带。他稳稳罚进，好像一点都不受影响，罚完后也继续留在场上。</p>
我听见后面的加油区传来一堆女生尖叫声，内容不外乎「况寰安加油况寰安好棒」、「况寰安不要打了我们好心疼」之类的花痴话，吵都吵死人，越听我越有气。</p>
这群小白花痴到底有没有大脑，哪有人屁股坐在别人地盘，嘴巴却是在帮敌队加油的？人白目也要有限度！</p>
再仔细一看，靠！那不是小婕吗？这女人还真的来了，而且明明都是超过二十岁的大学生了，还故意穿得跟高中美眉一样装可爱！</p>
看她两只眼睛几乎要变成心状了，从头到尾都只粘在那个况寰安身上，完全无视我的存在，要不是还在比赛中，我真的很想冲过去呛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几句……</p>
「喂！你今天看起来很浮躁喔。」</p>
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凉凉的声音。</p>
「需不需要冰敷一下啊？你的脑袋。」</p>
「谢了，邹大经理，你留着自己用就好。」我回过神，冷冷地说。</p>
全世界的女人不管黑妞、白妞、黄妞，只要是美女我都爱，只有眼前这个笑咪咪的查某，就算她的胸部由B涨成F，我照样敬谢不敏，更别提她还是邹老头的女儿。</p>
「是吗？我觉得挺需要的。谁叫每次只要某人一没办法控制脾气，我们就稳输球。」</p>
「你少乌鸦嘴。」我瞪她。「谁发脾气了？开玩笑，我今天可是温和得很。」</p>
「温和？最好是啦！」</p>
邹悦琳做了一个呕吐表情，又蹦蹦跳跳去她老头身边，留下我在原地陷入思考。</p>
的确……我似乎是需要冷静一下。</p>
虽然分数已经拉开了，对手也只剩下一个况寰安比较难搞，这场比赛几乎是赢定了，但为什么我的胸口还是这么闷？</p>
大概是因为「他」吧？</p>
打从比赛一开始看见裁判又是「他」，我心情就没好过，虽然后来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打球上，但只要一听见「他」</p>
吹哨，我还是忍不住会想起「那件事」。</p>
我永远不会忘记，两年前国中篮球联赛的冠军战，我在最后剩下五秒钟落后一分时投进一颗两分球，却被判作带球撞人进球不算的那一幕。</p>
哨声响起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要判对方阻挡犯规，我可以再加罚一球。想都想不到，原来竟然是要判我「进攻犯规」，已经四犯的我当场犯满毕业。</p>
一线之差，天差地远。我简直傻眼，连自己是怎么走回休息区的都没有印象。</p>
五犯毕业的球员，按规矩要先向记录台行礼才能离场，这我好像也没做，整个人浑浑噩噩地，一直拼命回想那一球怎么会是带球撞人，直到比赛结束。</p>
最后，我们就输了那一分。那年我已经国三，是队长，却在一群学弟面前哭了，眼泪停不下来。</p>
我永远记得，那种超级不甘心的感觉……</p>
「干你老师咧！那家伙根本是假倒，你也要判我们带球撞人？你是目睭失明看不出他在演戏喔？要偏袒也不要做得那么明显，你干脆直接判协扬获胜算了！」</p>
看到又是一记场面似曾相识的争议判决，已经忍很久的我再也「冻袂条」，摔了毛巾站起来破口大骂。</p>
「赵永夜！」邹老头冲过来巴了我脑袋一记。「你给我闭嘴，坐好！」</p>
「可是教练……」</p>
「可是什么？人家可是记得你，你再没大没小，他绝对赏你一记技术犯规！」邹老头瞪着眼睛说：「拜托你，赵大爷，克制一下脾气，这场比赛会越来越难打，我等一下还想派你上去咧，你不要给我搞砸了！」</p>
「……好啦！」听到他后面那两句话，我心里总算平衡了些，撇撇嘴，重新坐下。</p>
算了，来念经吧！</p>
南无阿弥陀佛……忍一时风平浪静……南无阿弥陀佛……忍一时风平浪静……</p>
干！他妈的──就是想杀人啦！</p>
在协扬几个菜鸟的死缠烂打下，分数始终拉不开，就这样进入最后十分钟的比赛。</p>
两队的比数差距只有五分。邹老头也终于在这时，把我换了上去。</p>
什么？全场紧迫盯人？</p>
我一拿到球转过身来，就被协扬摆出来的阵仗吓了一跳。而且守我的人，正是那个机巴况寰安。</p>
搞什么，离比赛结束还有一段时间，不怕把体力用光啊？况且协扬他们也不是落后很多，却祭出这种绝招，看来他们对这场比赛是势在必得，非赢不可。</p>
哼！越是这样，我就偏越不让他们如愿。</p>
我假装要运球过人，引得贴身防守的况寰安也跟着上前后，突然倒退一步，把球传给边上的前锋吴秾。</p>
他刚好站在三分线外，而且是他最擅长的四十五度角。</p>
吴秾出手的速度算快了，但是盯他的人还是及时扑上来干扰了一下，结果他那记三分球在篮框上撞了一下，没进。</p>
可恶，浪费我一记妙传！</p>
「Longrebound〈注二〉！」</p>
篮板球弹得很远，刚好朝我这方向飞来，我冲上去追，却被个子比我高的况寰安抢先，在我头顶上抓了下来。</p>
争抢时他的手肘挥到我的头一下，我一愣，一股火气马上烧上来。</p>
妈的，敢架我拐子？根本是故意的！我想也不想反手就奉送一记回去，顺便把球抢了回来。</p>
「哔哔──」</p>
裁判的哨音立刻响起，果然被吹了。</p>
还是姓况的厉害，出拐子都不会被抓到……我很不爽地抱着球转头看去，看到「他」比出来的手势，当场傻眼。</p>
故意犯规？这样就判我「故意犯规」？</p>
「协扬十号，罚两球，罚完后球权还是在协扬这边。」</p>
「他」不冷不热地宣布完，然后面无表情扫了我一眼，比了个「把球还来」的手势。</p>
我怒目看着「他」，没有动作。</p>
「喂，你干嘛还拿着球不放？裁判在催你了。」</p>
况寰安本来已经站定罚球位置，看我动也不动，他又走了回来，一掌拍掉我手上的球。</p>
「冷静点，不要跟裁判争。快去做你该做的事吧！」他抛下话，转身回罚球线上。</p>
我瞪着况寰安的背影，突然快步朝他走去。</p>
「赵永夜！你做什么？不要乱来啦！」</p>
副队长纪攸茗连忙冲上来拉住我。不愧是从国中就开始看我打球的学长，一眼就看穿我想干什么。</p>
没错！我就是想扁姓况的一拳！妈的咧，他嚣张个屌？还轮不到他来指示我！</p>
况寰安回过头，一脸惊讶表情，随即整张脸沉了下来。</p>
「别闹了，赵永夜，这里是篮球场，不是你家！」</p>
「干，你有种再说一次看看……」我眯起眼睛，两手已经都紧握成拳。</p>
「哔、哔！」</p>
哨音又响起，另一个裁判一脸紧张地跑过来，把我从况寰安身边拉开。</p>
「枫淮七号，请注意自己行为！篮球场上有肢体动作难免，但不要太过了，下次再犯，就罚你退赛！」</p>
「……」</p>
「你听见没有？」</p>
「赵永夜！你这混球，又哪一根筋不对劲了！」邹老头站起来远远指着我大吼，看起来气得厉害,「还不快给我道歉！」</p>
我扭扭嘴角。好吧，道歉就道歉，有什么了不起？</p>
「对……」</p>
「算了，跟这种流氓学生计较什么？赶快把比赛判完吧。」「他」冷冷地说，声音很小，像是只说给另一个裁判听的。</p>
我一呆，话全部都冻结在舌尖。</p>
「他」又若有似无地瞥来一眼。那眼神里有着什么，我再清楚不过，因为在两年多前，我就已经看过一模一样的。</p>
轻视、不屑、厌烦。</p>
「……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干脆再让这小子五犯离场算了，比赛也干净些。」</p>
「啪滋」一声，我觉得我好像听到了某样东西断裂的声音。</p>
然后，我的脑袋就变成一片空白了。</p>
注一：HBL：HighSchoolBasketballLeague〈高中篮球联赛〉的简称。</p>
注二：Longrebound：长篮板球，反弹得比较远的篮板球。</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