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陆有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脸上更加的憔悴，眯着眼睛，好像快要睡着了一样，他满头白发，换上了自己的白大褂。 这褂子上有很多破破烂烂的洞，按照他的话来说，这件衣服跟了他一辈子了。 “师父，你这是……” 我眼含泪水，心里也明白，陆有益这是快要不行了，今晚或许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 陆有益看我眼睛里的泪水转圈，伸出满是老茧的手抹去我的眼泪，说:“别哭，人总有离别，你我相遇，我收你为徒，这都是缘分。” “一个男人，可不兴一直哭，以后是要当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动不动就哭，成什么了。” 陆有益每次跟我说话嘴角都带着笑容，或许是害怕我担心。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心里更加的惶恐不安，只见他双手支撑着桌子，从椅子上颤颤巍巍的站起身。 刚直起腰，他整个人开始往后退，如果不是我及时扶住他，他很有可能摔倒在地。 “师父，我们回去休息吧！我送你回屋里。” 陆有益手死死的抓着我的胳膊，问道:“林天啊！这天怎么变黑了？” 我听到他的话，整个人愣在了原地，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的灯，回道:“没有啊！我开着灯，可……” 我看着他的双眼，原本要说出来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 “是灯，关了吗？” 陆有益继续冲我问道。 我抓着他的手，眼泪一直往下掉，吸了吸鼻涕说:“嗯，停电了，就黑了。” 陆有益哦了一声，说:“那我们出去转转吧！以前一直在诊所里，也好久没出去溜达溜达了。” “好，那师父要去哪里？” “就在镇子里，哪里热闹，往哪里去，现在白天嘛，人肯定多。” “嗯……那徒弟就带你去最热闹的地方。” 我搀扶着陆有益往外面走，但他的腿脚根本不方便，走路都困难起来。 “为师的腿怎么还没有知觉了呢？” 陆有益整个人跪在地上，我赶紧将他搀扶起来说道:“师父，别害怕，有我在呢！我背着您一起去。” 陆有益哦了一声，我将他背在身后，大步向前，离开了诊所。 “师父，外面下着小雪呢！路不太好走，可能慢一点。” “没事，你注意安全就行。” 陆有益抬起手，几片雪花落在他的手心融化了。 在黑夜下雪的街道上，我背着陆有益一直在镇子里转悠，跟他说起了如今镇子里发生的变化。 “师父，这家是火锅店，当初我姐姐带我来，里面的火锅羊肉，可好吃了。” “还有这里，经常有个大叔在里面卖红薯。” “这里是早点，一对夫妻每天起的比谁都早。” “还有这里，这里是卖猪肉的大叔，他家有个三岁的女儿，经常在他旁边。” “还有这，经常有大爷在一起下棋……” 我背着陆有益走过了大街小巷，只见他疑惑的问道:“小伙子，你是谁啊？背着我干什么？” 我听到他这么说，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陆有益开始健忘，不记得自己是谁…… “我是你的徒弟啊师父，我们不是说好了，带你去最热闹的地方。” 我抬了抬陆有益的腿，将他往上背了背。 陆有益哦了一声，明白过来了，问道:“快到了吗？” “快了，马上我们就到最热闹的地方了。” 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陆有益没有回答我，我扭头看了看，发现他还醒着，但无论我怎么叫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师父，你耳朵也失灵了吗？” 我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来，一直盯着前方，其实我们已经快要离开镇子了。 我也不知道哪里最热闹，以前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广场了，里面有很多人，还有跳舞的大爷大婶，还有很多人抱着孩子在里面溜达。 但现在实在是太晚了，根本看不到人。 我只能一直前进，直到我站在广场的中央，深夜里，天空还在飘着小雪。 广场白茫茫的一片，只有一个单薄的身影背着一名老人。 我抬起头看着前方说道:“师父，我们到了，这里就是最热闹的地方。” “这里有很多人在跳舞，还有老人抱着孩子溜达，还有一些比较年轻的，在一起打闹，师父，这里就是小镇里最热闹的地方。” 我话说了一大堆，但我心里清楚，陆有益什么都听不到，也看不到了。 当我扭头用余光看向背后的时候，我发现陆有益的头贴在我的肩膀上，安详的睡了过去。 我看到这一幕再也忍不住的哭了出来，因为我可以感觉到，他身体的阳气正在飞速流逝，温度也在下降。 “师父，师父你醒醒啊师父……” “师父我错了，师父我不该骗你的。” “其实诊所里没有停电，现在也不是白天，现在是深夜，所有人都睡着了，根本没有人来广场，这里不是最热闹的地方。” “师父，你醒醒，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你回我一句话，你听我说话啊师父……” “师父，我现在已经学会你的医术了，你就不能再看看我给人治病吗？” 我一个人背着陆有益，早已经泣不成声，眼泪不断的落在雪地上。 正如陆有益所说的一样，人总有离别的时候，只要还记得他，那他在这个世上，就没有白活过。 “师父……徒弟……徒弟送你回家……” 我仰起头，尽可能的收起自己的眼泪，一步步的向诊所的方向走去。 当我再次站在诊所面前的时候，我发现里面的灯灭了，正如我一开始说的那样，停电了。 我走进诊所里，将陆有益小心的放在病床上，随后拨打了他女儿陆萍的电话。 电话那边是秒接的，还不等我开口，那边陆萍的声音已经响起。 “我爸已经走了吗？” 我想让自己不哭出来，但嗓子里却说不出来任何话。 “嗯……” 对话那边也沉默了许久，对我说:“辛苦你了，在那里等着我，我马上过去。”
